寒冬的朔风也未能冻结蓟城皇权交替的灼热与血腥。燕帝慕容儁终究未能熬过这个冬天,在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溘然长逝。他留下的不仅仅是一个初具规模的帝国,更是一个权力真空的漩涡。遗诏含糊,储君年幼,以太原王慕容恪、太尉慕容垂为首的宗室巨头,以及侍中慕容评等近支权贵,瞬间撕下了最后一丝温情脉脉的面纱,为那至高无上的摄政之位,展开了赤裸裸的争夺。
蓟城内外,甲士林立,气氛肃杀。今日是慕容儁的大殓之日,亦是各方势力摊牌之时。皇宫大殿内,白幡低垂,气氛却比殿外的冰雪更为寒冷。
慕容恪一身缟素,按剑立于灵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众人,率先发难:“陛下骤崩,国赖长君。皇子年幼,恐难当大任。本王受先帝倚重,总督军事,当此危难之际,自当挺身而出,总摄朝政,以安社稷!”他身后数名手握兵权的将领微微踏前一步,气势逼人。
“太原王此言差矣!”慕容评阴恻恻地开口,“总摄朝政,非仅凭军功。需德高望重,熟悉政务。老夫侍奉先帝多年,于朝政民生,了然于胸。此等重任,岂是赳赳武夫所能担当?”他代表着朝中一批文官和传统贵族的利益。
双方剑拔弩张,言辞激烈,几乎要在灵前动起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至今一言不发的慕容垂。他资历最老,战功最着,在军中和民间威望极高,他的态度,将决定天平的倾斜。
慕容垂缓缓抬起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国丧期间,于先帝灵前争执不休,成何体统?”他先各打五十大板,随即话锋一转,“储君之位,乃先帝血脉,不容置疑。然皇子冲龄,确需贤能辅佐。摄政之人,需文武兼备,德才足以服众。”
他既未明确支持慕容恪,也未倒向慕容评,反而提出了一个看似公允实则模糊的标准。这让慕容恪和慕容评都心中暗恨,却又无法反驳。
“依太尉之见,何人可当此任?”慕容评眯着眼问道。
慕容垂目光扫过二人,淡淡道:“此事关乎国本,非我等在此私相授受可定。当召集群臣,于朝会之上,公议决之。”
他巧妙地将决策权拖延并扩大化,引入了更多的不确定性。慕容恪脸色阴沉,他知道,一旦进入朝会程序,他掌握的军权优势将被削弱,慕容评的人脉和慕容垂的威望将发挥更大作用。
这场灵前交锋不欢而散。然而,冲突并未结束,反而从朝堂蔓延至宫外。当夜,蓟城便发生了数次小规模的武装冲突,慕容恪和慕容评的部下在街巷中拔刀相向,死伤数十人。慕容垂则紧闭府门,按兵不动,冷眼旁观。
紧接着,各地的军头、刺史也纷纷开始站队。支持慕容恪的幽州军与支持慕容评的冀州军开始在边境地带对峙,摩擦不断。整个燕国,从上至下,陷入了分裂和内战的边缘。
这一切混乱,都被林婉儿精心布置在蓟城和邺城的暗桩,如同拼图般,一片片地搜集、整理,然后通过隐秘的渠道,飞速传回了太行山深处的启明峪。
议事堂内,熊启、李胤等人看着这些详尽的报告,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慕容儁一死,燕国果然大乱!”张龙兴奋地一拍大腿,“狗咬狗,一嘴毛!最好他们打个两败俱伤!”
李胤则要冷静得多:“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此乃天赐良机,于我营而言,确是前所未有的发展窗口。然亦需警惕,无论慕容恪与慕容评谁最终胜出,一旦内部稍定,为整合力量、树立威信,极可能再次对外用兵。而我启活营,首当其冲。”
熊启点了点头,李胤的分析正是他所虑。“所以,这段时间对我们至关重要。我们要做的,不仅是观望,更要趁此良机,壮大到让他们任何一方都不敢轻易来犯的地步!”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山川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太行山与河北平原的交界处。
“传令!第一,全军进入一级战备,严防燕国内斗波及我方,同时加强训练,尤其是山地野战与机动防御。第二,工坊全力运转,储备所有军械物资,尤其是‘震天雷’与神机弩箭。第三,影卫加大对燕国各方势力的渗透,尤其是慕容垂的动向,我要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第四,派出正式使节,联络并州刘显(匈奴首领)、河南李农(乞活军首领),共商联合抗燕之策!”
机遇与危险并存。燕国的内乱,如同一场风暴,暂时绕开了启活营,却也将更巨大的不确定性和未来的挑战,悄然推到了他们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