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日攻防的惨烈,让交战双方都意识到这将是一场硬仗。接下来的数日,燕军果然改变了策略,不再进行大规模、不计代价的蚁附攻城。慕容垂用兵,老辣而沉稳。
白天,燕军以投石机和弓弩进行持续不断的骚扰和压制,巨大的石块和密集的箭矢时而如雨点般落下,迫使守军必须时刻保持高度警惕,精神与体力都在被缓慢而坚定地消耗。同时,大量的橹车和盾牌被制造出来,显然是在为下一次进攻做着更充分的准备。
夜晚,则成为了另一种形式的战场。慕容垂深谙疲兵之计,每晚都会派出小股部队,轮番袭扰,时而鼓噪呐喊,伴作攻城;时而发射火箭,试图点燃峪内建筑。守军不得不频繁起身戒备,难以得到充分休息,疲敝日甚。
“慕容垂这是想把我们耗死、拖垮!”张龙顶着黑眼圈,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连续几晚被骚扰,连他这样的猛将也感到有些吃不消。
“此乃阳谋。”李胤面色凝重,“我军兵力处于劣势,长期消耗下去,必露破绽。慕容垂在等,等我们疲惫不堪、物资耗尽,或者…等他其他的布置生效。”
熊启同样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他深知李胤的担忧有道理。慕容垂这样的名将,绝不会只满足于正面强攻和简单的疲兵之计。
“加强夜间值守,采用轮休制,务必保证部分将士能得到休息。郑楠,我们的‘烈火罐’还有多少?”
“存量不多,制作不易,需节省使用。”郑楠回答。
“好,非关键时刻,不得动用。”熊启点头,随即看向林婉儿,“婉儿,燕军大营可有异动?尤其是夜间,除了骚扰部队,是否有其他不寻常的调动或声响?”
林婉儿凝神回想,禀报道:“正面大营夜间除骚扰部队外,并无大队人马调动。但前夜有斥候回报,隐约听到东南方向,距离主营约五里外,有持续、沉闷的异响,似有多人在地下作业,因距离和燕军巡逻严密,未能抵近查探。”
“地下作业?”熊启瞳孔微缩,瞬间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掘子军”!慕容垂果然还有后手!他想复制慕容恪的地道战术,而且选择了更远、更隐蔽的方向开工,以避开守军的监听!
“立刻加派耳力聪敏之人,沿东南方向寨墙埋缸监听!重点排查!”熊启急令。同时,他心中警兆更甚,慕容垂的布局,恐怕不止于此。
果然,就在熊启全力应对正面压力和地下威胁时,来自西线的紧急军情,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下!
黑风隘口的烽火在黎明时分点燃!那不是代表寻常敌情的狼烟,而是表示“遭遇大规模敌军猛攻,急需救援”的三火并列、最为紧急的求救信号!
几乎同时,刘骁派出的骑兵信使也浑身是血地冲回了启明峪:“首领!不好了!龙城方向突然出现大队燕军骑兵,不下五千之众,由慕容德统领,突袭黑风隘口!赵虎将军正在死守,但兵力悬殊,隘口…危在旦夕!”
消息传来,议事堂内一片死寂。
慕容德!慕容垂的兄弟,同样以勇猛善战着称!他竟然从龙城出兵,悄无声息地穿越了太行山北部险峻山区,直插启活营至关重要的西大门!
东西夹击!慕容垂的真正杀招,终于显露!他以主力正面牵制、疲敝启活营,同时派慕容德率精锐骑兵长途奔袭,意图一举拿下黑风隘口。一旦隘口失守,燕军骑兵便可长驱直入,绕到启明峪背后,与慕容垂主力前后夹攻!届时,启活营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好一个慕容垂!好一个声东击西!”熊启咬牙,他终于明白了慕容垂的全部图谋。正面强攻是假,疲兵耗神是假,甚至连地道都可能只是吸引注意力的佯动!真正的致命一击,在于西线!
“首领!让我带兵去救黑风隘口!”张龙立刻请命。
“不可!”李胤急忙阻止,“正面慕容垂虎视眈眈,我军若分兵西援,主力空虚,慕容垂必趁势猛攻,启明峪危矣!此乃调虎离山,围城打援之计!”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黑风隘口失守,看着赵虎和弟兄们战死吗?!”张龙双目赤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熊启身上,等待他的决断。东西两线,皆岌岌可危,如何抉择?
熊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飞速权衡。片刻后,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已是一片决然。
“黑风隘口,必须救!但如何救,需有章法!”他迅速下达命令:
“张龙!你依旧镇守主峪,严防慕容垂主力进攻!没有我的命令,一兵一卒不得擅动!”
“刘骁!你立刻集结所有骑兵,并从我亲卫中抽调两百精锐,全部配备双马,携带五日干粮和全部‘烈火罐’!随我即刻出发,驰援黑风隘口!”
“李老,婉儿,峪内和正面防御,就交给你们了!务必守住!若慕容垂来攻,依计行事,纵使寨墙破损,也要将他拖在城下!”
他要亲自率领麾下最快速、最精锐的机动力量,去西线打一场闪电般的反击!这是险棋,但也是打破慕容垂东西夹击战略的唯一希望!
命令既下,整个启明峪再次高速运转起来。熊启来不及多言,与刘骁带着七百余骑(五百骑兵加两百精锐步兵),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峪口,沿着山道,向着烽火连天的西面狂奔而去。
暗流汹涌,杀机四伏。决定启活营命运的,已不仅仅是启明峪下的攻防,更在于西线那即将爆发的、决定后勤命脉与战略态势的激烈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