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启明峪内外一片繁忙兴盛景象,但这份平静被一队打着前秦旗帜、装备精良的使团打破了。使者并非以往互市的低级官吏,而是前秦皇帝苻坚的族弟、官居散骑常侍的苻融,其身份之重,用意不言自明。
议事堂内,气氛凝重。苻融四十上下年纪,面容儒雅,举止有度,但眼神深处带着属于氐秦贵族的矜持与审视。他带来了丰厚的礼物:五百匹西凉骏马,一百领精制铁甲,以及十名擅长医治刀剑创伤的军医。
“熊将军以孤军抗暴燕,力挽狂澜,威震北疆,我主陛下闻之,深为钦佩。”苻融的开场白客气而周到,“陛下尝言,天下苦燕久矣,唯缺熊将军这般擎天之柱。我大秦与将军,同气连枝,共抗胡虏,实为天然盟友。”
熊启端坐主位,神色平静:“苻特使过誉。启活营只为乱世求存,不敢当擎天之柱。秦主厚意,熊某心领。只是不知,秦主欲如何‘同气连枝’?”
苻融微微一笑,抛出了真正的来意:“将军乃当世豪杰,岂可久困于太行一隅?慕容垂新败,河北震动,此乃天赐良机!我主愿与将军结为兄弟之盟,约定日期,东西对进,共伐暴燕!我大秦出兵函谷,直指洛阳、邺城;将军则率虎狼之师出太行,席卷河北。事成之后,以黄河为界,河北之地尽归将军,我大秦绝不染指!届时,将军裂土封王,建制立国,岂不远胜于此山峪之中?”
图穷匕见!前秦不仅要结盟,更是要驱使启活营为其东出冲锋陷阵,充当攻打前燕的急先锋!所谓的“裂土封王”,看似诱人,实则将启活营彻底绑上前秦的战车,直面慕容垂最猛烈的反击。
堂下众将闻言,神色各异。张龙、刘莽等武将眼神炙热,裂土封王,这是何等的荣耀!马汉、林婉儿则面露忧色,此举风险太大。苏云抱着安业,安静地坐在一旁,眉头微蹙。
熊启沉吟片刻,缓缓道:“秦主雄才大略,苻特使诚意拳拳,熊某感激。然我启活营立身之本,在于‘乞活’二字,在于护佑一方百姓安宁。慕容垂虽败,根基未损,实力犹存。仓促兴兵,恐非良机。且我营新定,百废待兴,实无力承担如此大战。秦主美意,熊某恐怕……需从长计议。”
他没有直接拒绝,但态度已然明确。
苻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笑容不变:“将军谨慎,可以理解。此事关乎重大,确需仔细权衡。外臣会在峪内盘桓数日,将军可慢慢考虑。此外,外臣此行,亦带来我大秦丞相王猛王景略的亲笔信一封,嘱我务必面交将军。”
说着,他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恭敬递上。
熊启接过信,并未立即拆开,只是点头道:“有劳特使。马汉,安排特使及随行人员至馆驿休息,好生款待。”
待苻融一行离去,堂内顿时议论纷纷。
“首领,前秦势大,若能得其援助,共击慕容垂,确是良机啊!”张龙率先开口。
赵虎独臂虚按,沉声道:“苻坚、王猛,皆非易与之辈。与其结盟,恐是与虎谋皮。他们是想让我们去和慕容垂拼个两败俱伤,他们好坐收渔利。”
林婉儿补充道:“情报显示,前秦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氐汉矛盾,宗室争斗,其东出之心虽切,但自身隐患亦多。王猛此信,恐怕才是关键。”
熊启拆开王猛的信,快速浏览。信中文辞恳切,先是大赞熊启之功,继而分析天下大势,指出前燕外强中干,内部倾轧,确是攻打良机。但信末,王猛笔锋一转,隐约提及前秦境内“些许琐事”牵绊陛下精力,暗示秦国内部不稳,希望熊启能“独当一面”,若成大事,则“秦启之好,可鉴日月”,其扶持熊启在河北自立、互为奥援之意,跃然纸上。
“王猛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熊启将信传给众人观看,“苻融代表的是苻坚‘速攻’的阳谋,王猛这信,则代表了他‘缓图’的算计。他既想我们牵制甚至削弱慕容垂,又担心我们真的坐大,更担心苻坚急于求成反受其害。所以暗示我们可自行其是,秦廷会暗中支持,但不会明着结盟出兵。”
“好个王景略,算计得真深!”马汉叹道。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苏云轻声问道。
熊启站起身,走到舆图前,目光深邃:“前秦,我们现在得罪不起,但更不能被其当枪使。慕容垂,依然是我们最直接、最危险的敌人。”
他转过身,下令:“回复苻融,就说我启活营实力微薄,不敢担主攻重任,但愿为秦军侧翼呼应。若秦军果真东出,我部必在太行一线袭扰燕军,助秦军声势。至于裂土封王之事,待击破慕容垂后,再议不迟。”
“另外,婉儿,加强对前秦内部的情报收集,尤其是关于其宗室矛盾和王猛政敌的信息。马汉,与秦国的互市照常进行,他们给的马匹、铁甲,照单全收,但核心技术、兵力部署,一概保密。”
“我们要借前秦的势,却不能受其制。抓紧这宝贵的时间,继续壮大自身。真正的立足之本,永远是我们自己的力量。”
秦使的到来,如同一阵风,吹皱了启活营的一池春水,带来了机遇,也带来了更复杂的博弈。熊启深知,在这大争之世,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