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太行山,绿意葱茏,掩盖了去岁战争的疮痍。启明峪内外一派繁忙景象,新垦的田地里禾苗茁壮,工坊区的水力鼓风机正在紧张搭建,精工坊内炉火不息,叮当的锻打声蕴含着对锋锐的极致追求。然而,这片欣欣向荣之下,暗流已然涌动。
燕国招安使者的车队,打着大燕的旗帜,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通往启明峪的主道上。为首的使者身着锦袍,态度矜持,带来的除了盖有玉玺的诏书,还有几车象征性的绢帛和酒水。他们的到来,立刻在营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招安?慕容家要封官?”张龙瞪大了眼睛,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好心?”
赵虎则更直接:“打不过就想招揽?呸!老子不稀罕!”
普通民众中则心思各异,有人觉得能得朝廷(虽然是胡人朝廷)认可,或许是条出路;更多人则经历过胡人的残暴,对所谓的招安充满警惕和不信任。
熊启与李胤、林婉儿等核心人物在议事堂内接待了使者。诏书言辞华丽,许诺熊启可为“太行镇抚使”,麾下将领皆有封赏,启活营民众可编户齐民,享大燕庇护云云。
使者宣读完毕,面带得色,等着看这群“山野村夫”感激涕零的模样。
熊启面色平静,接过诏书,看都未细看,便放在一旁,淡淡开口:“贵使辛苦。然我启活营聚于此地,只为在乱世中求一条活路,保一方乡梓平安,无心功名利禄。慕容皇帝好意,心领了。这诏书与赏赐,还请带回。”
使者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熊首领,此乃陛下天恩!尔等据守山野,终非长久之计。莫非真要螳臂当车,与我大燕天兵为敌不成?”
李胤适时接口,语气温和却坚定:“贵使言重了。我等并非与谁为敌,只是但求自保。若大燕能视我等为子民,秋毫无犯,各自相安,岂不更好?何必非要强加官职,徒增纷扰?”
使者碰了个软钉子,又见堂内诸将个个眼神锐利,隐含杀气,心知难以强求,只得悻悻然收起诏书,留下几句“勿谓言之不预”的场面话,带着赏赐灰溜溜地离开了。
打发走燕使,堂内气氛并未轻松。
“慕容儁这是先礼后兵。”李胤凝重道,“招安不成,下一步,恐怕就是真正的兵锋了。”
熊启点头:“意料之中。所以我们更要抓紧时间。郑楠那边进度如何?”
正说着,郑楠满脸烟灰却带着兴奋之色冲了进来:“首领!李先生!水力鼓风…初步成了!虽然还不稳定,但炉温确实提升了一大截!炼出的铁水品质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还有,按照您说的反复折叠锻打之法,我们打出的第一把‘试验刀’,韧性比之前强了数倍!”
她将一把还带着余温的刀坯呈上,虽然外观依旧粗糙,但用手指弹上去,声音清越了许多。
这是个鼓舞人心的好消息!技术的每一点突破,都意味着未来战场上多一分胜算。
“好!继续改进,争取尽快打造出第一批合格的钢刀!”熊启精神一振,随即又道,“但光有刀还不够。慕容垂若再来,必是雷霆万钧。我们的寨墙,经过上次大战,虽有修补,仍显不足。需得进一步加固,增设更多的弩台、望楼,尤其是应对攻城槌和地道之法,需有万全之策。”
于是,在加速军工升级的同时,一场规模更大的防御工事修建工程展开了。军民齐上阵,开采石料,烧制砖灰,将寨墙关键地段用砖石包裹加厚,在险要处增建突出的马面和箭塔,挖掘更深的壕沟,布设更多的陷阱。
而在这一切紧锣密鼓的准备中,东晋商人周文去而复返。这一次,他带来的不是空泛的承诺,而是几艘停靠在黄河支流隐秘处的小型货船。
“熊首领,这是第一批货物,些许江东箭簇、优质硫磺(可用于引火或简单火药试验),还有几张改进弩机的图谱,聊表诚意。”周文微笑道,“我家主人说了,只要贵营能在此地站稳脚跟,牵制燕虏,日后还有更多相助。”
熊启检查了货物,箭簇质量确实上乘,硫磺更是稀缺之物。他心中明了,这是东晋方面在提前下注。“代我多谢贵主人。互惠互利,我营自当尽力。”
周文的到来和物资的输入,如同给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一下,但也让启活营与南方势力的联系更深了一层,未来的福祸更难预料。
蓟城,燕宫。
慕容恪向慕容儁汇报了招安失败的消息。
慕容儁并未动怒,只是冷冷一笑:“果然是不识抬举。既如此,便怪不得朕了。慕容恪,秋高马肥之时,朕要看到太行山肃清的消息。需要多少兵马,尽管调动。”
“臣,遵旨!”慕容恪眼中闪过战意。他早就想会一会那个让慕容垂都吃了亏的对手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启明峪内,工匠挥汗,士兵操练,民夫筑墙。峪外,各方势力目光聚焦。短暂的和平发展期即将结束,一场决定太行山乃至河北南部格局的更大风暴,正在天际积聚着力量。
熊启登高远望,手中摩挲着郑楠新打造的那块钢坯,目光坚定。无论风雨多大,他已决心带领这群挣扎求存的人,在这乱世中,闯出一条生路,砺出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