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的浓雾,仿佛亘古不变,无声地吞噬着光线、声音与时间的流逝。雾隐岛西南角的偏僻山坳,在张沿精心布置的复合阵法笼罩下,与外界彻底隔绝,化为一片独立于泽国喧嚣的静谧之地。
石室深处,星辰封印柱静静矗立,恒定的银色星辉如同呼吸般明灭,滋养着柱内沉眠的星痕。她的气息在沉睡中缓慢而坚定地增强,胸口的星痕疤痕日渐淡化,苍白的面容也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虽然距离彻底苏醒、恢复实力尚需漫长时日,但至少脱离了生死边缘,走上了正确的恢复轨道。
张沿盘膝坐在石室入口处,这里是阵法防御与聚灵的节点所在,灵气最为浓郁。他并未因暂时安全而松懈,《量子太虚诀》持续运转,不断淬炼着新生骨躯,凝练着魂火,巩固着元婴初期的修为。同时,他分出一缕心神,时刻监控着外围阵法的运转,警惕着任何可能来自外界的窥探。
除了疗伤与修炼,他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了三件事上。
第一,深入研究“天降奇金”与“污秽邪源”。
那块封印着邪源的奇金,被他慎重地放置在石室一角,周围布下了层层叠叠的净化、镇封、隔绝符文,以防万一。他每日都会以混沌星力与朔月之匙的清辉双重洗练奇金表面,加固内部的封印,并尝试解析奇金的材质与邪源的特性。
奇金的材质极其特殊,非金非玉,坚硬无比,且对星辰之力有着超乎想象的亲和与增幅效果。他尝试以自身星辰之力沟通、引导,发现奇金内部仿佛存在着一个微型的、残缺的星辰能量循环系统,与星灵族的造物原理高度相似。这让他更加确信,此物必定是星灵族某件重要器物(很可能是星舰或某种大型法宝)的核心残片。
而那被封印的污秽邪源,在奇金与阵法的双重镇压下,暂时处于沉寂状态。但其散发出的冰冷、污秽、充满侵蚀性的法则意蕴,依旧让张沿感到心悸。这绝非简单的能量污染,更像是某种扭曲的法则或诅咒的具现化。天律裁决所长老的手段,果然歹毒而高深。他尝试以“太虚溯影”追溯其法则根源,但只看到一片混乱、黑暗、交织着秩序锁链虚影的恐怖景象,难以深入。显然,以他目前的实力与对秩序法则的认知,还不足以完全解析或净化此物,只能暂时封存。
“此物是祸根,也可能是了解天律殿力量本质的钥匙。”张沿心中暗道,“待实力更进一步,或许可以尝试炼化其中的法则碎片,但现在……还是稳妥为上。”
第二,整理与研究所得的各种信息与物品。
他取出了从天律殿巡狩卫与裁决所金丹修士身上得到的储物袋。这些袋中的物资对于元婴期的他来说,大多品阶不高,但其中的秩序符文刻录方式、制式法器的炼制手法、以及一些记载着天律殿内部等级划分、部分外围据点信息(多在苍梧洲及周边)的玉简,却是极有价值的情报。
通过这些玉简,他对天律殿在玄黄界(至少是苍梧洲一带)的势力渗透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他们似乎并不直接占据明面上的大型势力,而是以秘密据点、控制中小型势力、以及派遣巡狩小队的方式进行监控与干预。目标多集中于古迹探索、跨界通道传闻、以及一切与星辰、上古有关的异常事件。这与他们追杀星痕、觊觎星灵族遗迹的行为高度吻合。
“他们在搜集什么?防范什么?还是……在执行某项长期的计划?”张沿心中疑惑重重。但至少明白了一点,在玄黄界行走,必须更加小心谨慎,避开一切可能引起天律殿注意的事情。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研究木灵族祖星图与星痕所言的星灵族遗迹星图之间的关联。
他将祖星图与得自多宝阁的玄黄大世界简略星图并列展开(以神识映照于虚空),同时回忆着星痕传递信息时,那枚星钥所在位置周围隐约呈现的星辰排列景象。
祖星图上,那条由七颗璀璨主星构成的星路,蜿蜒指向星空深处一个模糊的、被混沌雾气笼罩的区域。而在玄黄大世界星图上,他努力寻找着与这七颗主星位置与特征相符的星辰或区域。
这是一项极其浩大而艰巨的工作。玄黄界星空浩渺,星辰无数,且祖星图所用的星辰命名与坐标体系,与玄黄界通用的截然不同。更何况,星图所示的是动态的星路,需要结合特定的时间与空间参数才能准确定位。
张沿以星衍核心晶石为推演核心,以自身太虚意境对时空的感悟为辅助,开始了漫长而枯燥的对比、计算与推演。
他首先尝试在玄黄星图上定位“灵溪”这个起点。结合木灵族所在的苍梧洲位置,以及祖星图上“灵溪”光点与周边星辰的相对位置,他花费了数日功夫,终于在玄黄星图的苍梧洲附近星域,找到了一个大致符合的区域。这验证了祖星图的可靠性,也让他有了参照基准。
接下来,是推演那七颗主星。他将祖星图上七星的相对位置、明暗变化、运行轨迹等数据一一提取,与玄黄星图上对应区域的已知星辰进行比对、筛选。这个过程涉及到大量的天文、数术与空间几何知识,即使有星衍晶石辅助,也让他魂力消耗巨大,进展缓慢。
时间一天天过去。石室内除了星辰封印柱恒定的光辉,便只有张沿面前虚空中不断变幻、组合的星点与线条。有时他会因为一个数据的误差而推倒重来,有时又会因为找到一个关键的对应点而欣喜不已。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在阵法中难以感知外界时间),当他第不知多少次从深度推演中醒来,眼眶中的混沌星璇都因为过度消耗而略显黯淡时——
他的目光,猛地凝固在了面前虚空中,那幅经过他无数次调整后的星图投影上。
在玄黄大世界星图的西南方向,远离三千大洲主体区域,接近星图边缘的一片被标注为“未知混沌星域”的广袤区域边缘——
七颗在玄黄星图上并不显眼、甚至有些暗淡的星辰,它们的相对位置、彼此间的距离与角度,以及在星图上呈现出的微弱的特殊光谱波动(这是他结合星衍晶石感知到的),竟与祖星图上那七颗主星的描述,达到了一种惊人的吻合!
更重要的是,这七颗星辰连接起来的虚拟路径,所指向的方向,正是那片“未知混沌星域”的深处!而在那片星域的核心区域,玄黄星图上只有一个简单的、充满警示意味的标记——“归墟之眼(玄黄)”!
“归墟之眼……玄黄界也有归墟之眼?”张沿心头剧震。陨星山脉深处的那个万法归墟之眼,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没想到,在玄黄界的星空深处,竟也存在着同名的恐怖绝地!而且,看星图标注,其危险程度与神秘性,似乎还在陨星山脉之上!
“难道……星灵族的那处重要遗迹,就在这玄黄界的‘归墟之眼’附近?或者……干脆就在其中?”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心头。这解释了为何天律殿如此重视,也解释了为何星痕当年要携带星钥冒险进入玄黄界。
“但是……”张沿眉头紧锁,“如果遗迹真在‘归墟之眼’那等绝地附近,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前往探索无异于自杀。更何况,星图并不完整,只指出了大致方向与部分路径,缺少关键的导航与开启信息。这些,恐怕都需要星钥与更完整的星图来补全。”
他收回神识,星图投影渐渐消散。虽然只是找到了大致方向与可能的目标区域,但这已是巨大的进展。至少,他们不再是漫无目的地寻找。
“下一步,是想办法补全星图,并尽快提升实力。同时,也要开始留意玄黄界中是否还有其他星灵族幸存者的踪迹,或者……与星灵族有关的线索。”张沿心中有了计较。
就在此时,石室深处的星辰封印柱,光辉微微荡漾了一下。一股比之前清晰了许多的魂念波动,从柱内传出。
“张沿……”是星痕的声音,依旧虚弱,但已经有了一丝力量。
“你醒了?感觉如何?”张沿连忙起身走近。
“好了很多……谢谢你的星力滋养。”星痕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激,“我刚才感应到了一阵剧烈的星图推演波动……你是在研究祖星图?”
“是的。”张沿将自己的发现与推测简要告知。
听完张沿的叙述,星痕沉默了片刻,声音变得凝重:“‘归墟之眼(玄黄)’……我在族中古籍上看到过相关记载。那是一处连真仙都不愿轻易涉足的宇宙绝地,传说是多个世界的终结与起始之地,充满了终极的混乱与危机。如果我族遗迹真的与之有关……那其重要性与危险性,恐怕还在我们预想之上。”
“所以,我们更需要从长计议。”张沿道,“当务之急,是让你彻底恢复,并寻找补全星图与提升实力的机缘。这云梦泽……或许也并非全然平静。”
“你的意思是……”星痕敏感地捕捉到了什么。
“雾隐岛上的散修虽然杂乱,但也是信息的来源。我打算稍作伪装,外出一趟,接触一下此地的修士,看能否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比如关于古迹、星辰、或者……天律殿在此地活动的风声。”张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太危险了。”星痕立刻反对,“你的样貌与气息虽可伪装,但万一被天律殿的特殊手段识破……”
“放心,我会小心的。”张沿安抚道,“只是在岛上的散修聚集地转转,不会离开太远,也不会暴露真实实力。闭门造车终非长久之计,我们需要了解外界的变化。”
星痕沉默了一会儿,知道张沿说的有理,最终轻声道:“那……一切小心。若有危险,立刻退回。我这里……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帮上忙。”
“嗯,我明白。”张沿点头,“你安心休养。这里的阵法很安全,我会在外围再加强一层预警。”
数日后,当张沿确认外围阵法运转无虞,且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后,他再次施展太虚幻境,化作一名面容普通、气息在筑基中期的中年散修模样,身着灰色麻衣,腰间挂着一个普通的储物袋。
他悄然离开山坳,融入了雾隐岛上那永不散去的浓雾之中,向着岛屿中部,那处被称为“雾隐集”的散修临时聚集地,缓步而去。
新的试探与冒险,即将开始。而云梦泽的迷雾之下,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与危机,即将缓缓揭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