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空气像是被雨水泡透了,湿冷地裹着每一寸肌肤。陈曼的啜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噎,她垂着头,额前的碎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方才的慌乱褪去后,眼底竟隐隐浮出一丝决绝。
陆队将手机揣回裤兜,指尖依旧夹着那支没点燃的烟。技术科的电话像一根刺,扎进他心里那片早已盘根错节的疑云里——能反追踪技术科的定位,能悄无声息破坏所有外围监控,这绝不是陈曼一个做生意的女人能办到的手笔。背后的人,不仅有实力,更有备而来。
他起身,走到窗边,掀开厚重的窗帘一角。窗外的雨势更猛了,霓虹被雨帘揉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巷子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灯熄着,像一头蛰伏的野兽,隐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陆队的目光骤然一凝——那辆车的车牌,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陈曼。”陆队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你刚才说,周建明勒索你。他手里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陈曼的肩膀猛地一颤,抬起头时,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她看着陆队,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没说出一个字。
“城西仓库里,根本不是什么走私货物,对吧?”陆队转过身,一步步走回审讯桌前,他将那份标注着银行流水的文件往前推了推,指尖落在那笔二十万的转账记录上,“你公司的账目我查过,近三年的进出口贸易都是合规的,一个做正经生意的人,犯不着为了一点‘把柄’,就冒这么大的风险。周建明攥着的东西,足以让你身败名裂,甚至……掉脑袋。”
这话像是一把钥匙,撬开了陈曼紧绷的神经。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呼吸都变得困难:“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只说,要是我不给他钱,他就把东西交给警察,交给那些人……”
“哪些人?”陆队追问。
陈曼的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地看向审讯室的天花板,像是在回忆什么可怕的画面:“他没说名字……只说那些人,是‘暗网’上的……”
“暗网?”陆队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词,他并不陌生。局里前阵子刚破获一起跨境贩卖信息的案子,那些人就是依托暗网进行交易,行事诡秘,手段狠辣,而且组织严密,牵一发而动全身。
“是……”陈曼的声音带着哭腔,“三年前,我租下城西仓库,本来是想用来存放一批积压的货物。可没过多久,就有人找上我,说要借我的仓库用几天,给了我一笔很可观的租金。我当时急需资金周转,就答应了……”
“他们在仓库里放了什么?”
“我不知道!”陈曼使劲摇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红痕,“我没敢看!他们每次来,都蒙着脸,而且只在半夜行动。我只知道,那些东西很沉,搬的时候,连声音都压得很低……”
陆队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想起周建明死前的那些举报信,信里只含糊地写着“城西仓库藏有违禁品”,却没写明具体是什么。现在看来,周建明恐怕是发现了仓库里的秘密,却也不敢把事情闹大,只能选择勒索陈曼——他既怕警察,更怕那些藏在暗网背后的人。
“那笔五十万的转账,是怎么回事?”陆队又问。那笔钱,是案发后第三天转入陈曼账户的,来源匿名,去向也不明。
陈曼的脸色白得像纸,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审讯室里只剩下窗外的雨声,才缓缓开口:“是……是他们给的。案发后第二天,有人给我打电话,说我帮他们守口如瓶,这是‘封口费’。还说……还说要是我敢把仓库的事情说出去,周建明就是我的下场。”
陆队的心沉了下去。
纵火案,根本不是意外,也不是陈曼为了灭口犯下的罪——而是那些暗网组织的人,发现周建明在调查仓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放火烧了仓库,杀了周建明,再把脏水泼到陈曼身上。一来,灭了口;二来,控制住陈曼,让她不敢乱说话。
好一招借刀杀人,一箭双雕。
“你见过那些人的样子吗?或者,他们有没有留下什么特征?比如声音,习惯,或者……联系方式?”陆队的语速快了几分,这些都是关键线索。
陈曼拼命摇头,眼泪又涌了出来:“没有!他们的声音都是变声处理过的,每次联系我,都是用一次性的手机号。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谁……陆队长,我真的是被逼的!我要是不答应,我女儿……我女儿还在医院躺着,他们不会放过她的!”
陆队看着她崩溃的样子,心里却没有半分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不是她当初贪那笔租金,也不会卷入这摊浑水,更不会让周建明白白送了性命。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年轻警员探进头来,脸色凝重:“陆队,外面有人找你,说是……市刑侦支队的。”
陆队一愣。市刑侦支队?这个时候,他们来干什么?
他皱着眉,对年轻警员吩咐道:“看好她,别让她接触任何人,也别让她乱说话。”
“是!”
陆队转身走出审讯室,刚到走廊,就看到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站在尽头。为首的那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看到陆队,便伸出手:“陆队长,我是市刑侦支队的张磊。”
陆队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对方掌心的温度,却让他心里莫名升起一丝警惕:“张警官,有何贵干?”
张磊松开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到陆队面前,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陆队长,接到上级通知,城西仓库纵火案,以及相关的暗网线索,从现在起,移交市局专案组处理。你们的案子,暂时停手。”
陆队的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瞳孔骤然一缩。
文件的末尾,盖着市局的红色公章,还有一个他无比熟悉的签名。
那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开。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桩案子,竟然会牵扯到这个人身上。
走廊里的灯光惨白,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两条纠缠在一起的锁链,一端系着三年前的旧案,一端,伸向更深不见底的黑暗。
雨还在下,敲打着走廊的窗户,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预示着,这场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