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敲打着审讯室的玻璃窗,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陆队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滤嘴,他浑然不觉,目光沉沉地落在桌对面的女人身上。
陈曼垂着头,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袖口露出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三天了,从被带回支队开始,她就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塑,不吵不闹,也不开口。问起和“影子”组织的关联,问起城郊仓库那批被截获的违禁药品,她只有两个字——“不知道”。
“陈曼。”陆队的声音打破了审讯室里近乎凝滞的寂静,他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力道重得让玻璃缸壁震了震,“你弟弟陈阳在看守所里,昨天还在问我,他姐姐什么时候来看他。”
陈曼的肩膀猛地一颤。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撬开了她死守多日的防线。陆队捕捉到这个细微的动作,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鹰:“你以为你扛下所有,就能保他干净?‘影子’那群人是什么德行,你比我清楚。陈阳帮他们运了三次货,就算你把所有罪责都揽过来,他身上的污点也洗不掉。”
“我没有!”陈曼终于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得厉害,“是他们逼我的……他们拿阳阳的学费威胁我,说要是我不配合,就让他在学校待不下去,让我妈躺在医院的病床被停药……”
她的情绪陡然崩溃,眼泪混着绝望滚落下来,砸在冰凉的审讯桌上,晕开一小片水渍。陆队没说话,只是递过去一张纸巾。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被黑暗裹挟,身不由己,却又抱着一丝侥幸,以为沉默能换来救赎。
“三年前,城西建材市场的火灾,是不是和‘影子’有关?”陆队忽然开口,抛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陈曼擦眼泪的动作顿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那是桩悬了三年的旧案。一场大火烧塌了半栋建材楼,烧死了三个值班的工人,最后定性为线路老化引发的意外。但陆队总觉得不对劲,现场的灰烬里,残留着一种罕见的助燃剂成分,和这次截获的违禁药品外包装上检测出的,一模一样。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曼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又弱了下去。
“那场火,烧死的三个人里,有一个叫老黄的,是你以前的邻居,对吧?”陆队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推到陈曼面前,“老黄生前帮你妈送过半年的药,你每次见到他,都会喊一声黄叔。”
照片上,是陈曼和老黄的合影,背景是建材市场门口的小吃摊,两人手里都拿着一串糖葫芦,笑得很干净。那是五年前的照片,那时候的陈曼,眼里还没有这么重的阴霾。
陈曼死死盯着照片,指节攥得发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陆队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陈曼不是真的铁石心肠,她只是被恐惧困住了。“影子”组织的手段狠辣,一旦背叛,后果不堪设想。可她越是沉默,就越是把自己和陈阳往绝路上推。
“我查到,火灾发生的前一天,你去过建材市场。”陆队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去找老黄,想让他帮你劝劝陈阳,别再掺和‘影子’的事。老黄答应了你,说他有办法,让你等他消息。”
陈曼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然后呢?”陆队追问,“老黄是不是发现了‘影子’藏在建材市场的秘密?是不是他们怕事情败露,才放了火?”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陈曼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是我的错……是我害了黄叔……我不该去找他的……”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一个年轻警员探进头来,对着陆队低声道:“陆队,外面有人找你,说是……知道‘影子’组织的据点在哪。”
陆队的眼神一凛。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瘫坐在椅子上泣不成声的陈曼,沉声道:“你好好想想,是继续替那群人卖命,把自己和你弟弟都搭进去,还是说出真相,争取宽大处理。我给你半小时。”
说完,他转身走出审讯室,反手带上门,将那片压抑的哭声隔绝在身后。
走廊里的灯光惨白,年轻警员递过来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人就在接待室,说是匿名举报,不肯透露姓名,只说把这个交给你。”
陆队捏着纸条,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他缓缓展开,上面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城郊废弃钢厂,今晚十点,交易。”
他的眉峰紧紧蹙起。
这消息来得太巧了,巧得像是有人故意送到他面前的。是圈套,还是真的线索?
而审讯室里,陈曼缓缓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至极的神色。她看着紧闭的门,嘴里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陆队……对不起……我没得选……”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像是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前奏。而那桩尘封三年的旧案,裹挟着新的杀机,正顺着雨丝,一点点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