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大楼的灯光刺破沉沉夜色，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淅淅沥沥落了下来，打在玻璃上，晕开一片片模糊的水痕。
陆队捏着那张泛黄的纸条，指腹反复摩挲着“老槐树下，等你”七个歪歪扭扭的字，眸色沉得像淬了冰的寒潭。铁盒里的那把钥匙被他攥在掌心，冰凉的金属触感硌着皮肤，和胸口伤口传来的钝痛交织在一起，让他的意识越发清醒。
“这绝对是个圈套。”陈曼站在他身侧，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上定格的那个银色面具，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凝重，“孙瘸子既然敢把信号源设在青檀巷，又故意留纸条引我们过去，肯定早就布好了局等着我们钻。”
她顿了顿，抬手将鬓边被汗水濡湿的碎发捋到耳后，手腕上的纱布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渗出了一点暗红的血迹。“青檀巷那片老宅子早就没人住了，断水断电，到处都是半塌的院墙和齐腰深的荒草，真要动手，连个掩护的地方都难找。”
小张也在一旁附和，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试图调取青檀巷周边的监控：“我查了，那一片的监控系统三年前就坏了，根本修不好，等于是个……”他咽了口唾沫，没敢说下去。
等于是个与世隔绝的困兽之笼。
陆队缓缓抬起头，目光掠过物证科里散落的照片和证物，最后落在窗外愈发滂沱的雨幕上。西郊钢厂的抚恤金失踪案，西郊仓库的凶杀案，王老六柴房里的暗格，还有那个突然自动弹开的密码锁……所有的线索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拧在了一起，最终指向了青檀巷的那棵老槐树。
“不去，线索就断了。”陆队的声音沙哑却坚定，他将纸条折好塞进贴身的口袋，又把那把钥匙揣进裤兜，转身抓起椅背上的警服外套，“孙瘸子要的就是我们投鼠忌器，越是不敢去，他越是得意。”
“可是你的伤……”陈曼皱紧眉头，伸手想去拦他，却被陆队轻轻避开。
“死不了。”陆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血腥味的笑，他抬手拍了拍小张的肩膀，“你留在局里，盯着技术科那边，一旦发现青檀巷周边有异常信号，立刻给我打电话。另外，把西郊钢厂那三个卷款负责人的资料再调出来，重点查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我总觉得他的脸很眼熟。”
小张用力点头：“放心吧陆队！”
陈曼看着陆队的背影，咬了咬下唇，转身抓起自己的外套和配枪：“我跟你一起去。”
陆队脚步一顿，回头看她：“太危险。”
“危险也比你一个人去强。”陈曼抬手将配枪别在腰间，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你受伤了，身手受影响，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再说，这个案子我跟了这么久，没道理半途而废。”
窗外的雷声轰隆作响，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陈曼脸上的坚定。陆队沉默了几秒，终究是点了点头：“跟上，保持距离，听我指挥。”
警车的灯光刺破雨幕，在空旷的街道上划出两道雪亮的光带。雨越下越大，砸在车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摆动，却还是赶不上雨水模糊视线的速度。
青檀巷比陈曼想象的还要荒凉。
车子刚拐进巷口，就被一道倒塌的院墙挡住了去路。两人只能下车，踩着泥泞的土路往里走。齐腰深的荒草被雨水打湿，沉甸甸地压在腿上，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泥土和腐烂树叶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陆队的脚步骤然停下，他抬手示意陈曼噤声，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配枪。
雨幕中，隐约有一道黑影，正站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
那棵老槐树长得枝繁叶茂，粗壮的树干上布满了皲裂的纹路，浓密的枝叶在风雨中摇晃，投下大片扭曲的阴影。黑影就站在树底，身形挺拔，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脸上戴着那个熟悉的银色面具，手里似乎还拎着什么东西。
“陆队长，你果然来了。”
沙哑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和他们在监控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陆队缓缓举起枪，枪口稳稳对准那个黑影：“孙瘸子？”
黑影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巷子里回荡，显得格外渗人。他缓缓抬起手，手里拎着的东西在雨水中晃了晃——那是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小木盒，和之前在王老六柴房里找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孙瘸子？”黑影嗤笑一声，“他啊……早就躺在这棵槐树下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将那个小木盒朝着陆队的方向扔了过来。
木盒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砸在陆队脚边的泥水里。
“咔嚓”一声，木盒裂开了。
里面滚出来的，不是什么证物，而是一节……带着血迹的断指。
陈曼的瞳孔骤然收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陆队死死盯着脚边的断指，指节因为用力攥着枪而泛白。他看清了，断指的指尖上有一道陈旧的疤痕，那道疤痕，和王老六的右手食指上的，一模一样。
老槐树下的黑影缓缓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银色面具。
闪电再次划破夜空，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眉眼间带着几分斯文，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阴鸷。
陆队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张脸，他见过。
就在西郊钢厂的旧照片上，那个站在孙瘸子身边的，戴眼镜的年轻人。
“没想到吧，陆队长。”年轻人勾了勾嘴角，笑容里带着几分疯狂，“十年了，我等这一天，等了整整十年。”
他缓缓后退一步，后背靠在老槐树上，抬手拍了拍粗糙的树干。
“这棵树底下，埋着的可不止孙瘸子一个。”
“还有西郊钢厂那两百多个工人的……血汗钱。”
雨声更大了，仿佛要将整个青檀巷吞噬。
陆队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他知道，今夜的青檀巷，注定是一场不死不休的鏖战。而他们脚下踩着的这片泥泞里，还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更汹涌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