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妻城的气氛,在赵江持续的武力威慑、各方势力的暗中博弈、以及那始终悬而未决的眼狩令阴影下,维持着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平静。就像暴风雨来临前闷热无风的午后,天空湛蓝,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赵江的宅邸内,这种平静被刻意维持着。他依旧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方汇集的情报,调遣人手,布局他那盘越来越复杂的棋。温迪则被严令减少外出,大部分时间待在宅邸内,或拨弄斐林,或翻阅赵江找来的稻妻风物志,只是眉宇间那份因外界压抑而生的轻愁,始终未能完全散去。
然而,这刻意营造的、紧绷的平静,终究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尖锐的讯息悍然打破。
情报是通过赵江直属的、潜伏在稻妻城核心区域的最隐秘渠道,以最高优先级传递回来的。内容简短,却字字惊心:
“急报:天领奉行于一刻钟前,在千手百眼神像前广场,公开逮捕社奉行神里家家政官托马,指控其暗中资助反抗眼狩令势力,并私藏违禁文书。现正押往神像前,拟作为‘第一百颗神之眼’供奉者,即刻举行狩眼仪式。雷电将军已确认将亲临现场。”**
第一百颗神之眼!狩眼仪式!雷电将军亲临!
这三个词组在一起,意味着这将是一场极具象征意义、同时也是极度危险的公开处刑。目标是神里绫人的左膀右臂,社奉行的核心成员之一!这不仅仅是对托马个人的惩罚,更是对神里家、对社奉行、乃至对所有对眼狩令持异议势力最赤裸裸的警告和打击!
“啪!”
赵江手中正在批阅的笔,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长痕,墨迹氤开。他抬起头,那双总是沉静无波的黑眸深处,骤然掀起冰冷的风暴。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温迪正抱膝坐在窗边,望着庭院里无风自动的樱枝出神,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死寂和赵江身上骤然爆发的冷意惊动,下意识地转过头:“赵江?怎么了?”
赵江没有立刻回答。他放下笔,站起身,快步走到墙边悬挂的稻妻城详细地图前,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千手百眼神像的位置。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紧,骨节泛白。
托马被捕,公开行刑,将军亲临……这绝不仅仅是巧合。这是幕府,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天领奉行乃至其背后势力,在经历了赵江连番打击和威慑后,发起的一次强势反击!一次旨在重新确立权威、震慑反对派、并且极有可能意在引蛇出洞的阳谋!
他们选择托马,是因为他身份特殊——既是神里家核心,又不像神里绫人兄妹那样目标过大、防护严密。他们选择公开举行第一百颗狩眼仪式,是为了最大化仪式感与威慑力。他们请动雷电将军亲临,则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同时也是向所有人宣告:将军的意志,不容违逆!
“赵江?”温迪的声音带着不安,他走到赵江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地图上千手百眼神像的标记,心头莫名一紧,“发生什么事了?”
“……托马被天领奉行抓了,要在千手百眼神像前,被剥夺神之眼,作为第一百颗祭品。”赵江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雷电将军会亲自出手。”
温迪的脸色瞬间白了。托马?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办事妥帖的神里家家政官?第一百颗……祭品?雷电将军……亲自剥夺?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见过那些失去神之眼的人空洞的眼神,听过他们家属绝望的哭泣。而这一次,将是在万众瞩目之下,由尘世执政亲自施行的“仪式”!那不仅仅是对托马个人的摧残,更是对所有仍在坚持“愿望”之人的一种精神上的凌迟!
“怎么会……”温迪的声音有些发抖,翡翠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震惊与不忍,“托马他……神里家……他们不能这么做!我们……能做点什么吗?”
赵江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刀地看向温迪,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前所未有的浓重:“你想做什么?温迪,听着,现在,立刻,回内室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来,更不许靠近窗户或试图感应外面的情况!”
他的语气是绝对的命令,不容丝毫置疑。因为他太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公开仪式,雷电将军在场,这注定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任何试图干预的力量,都可能被瞬间碾碎。空和神里绫人那边绝不会坐视不管,反抗军也可能有动作,局面将极度危险且混乱。他绝不允许温迪涉足其中,哪怕只是精神上的感应或关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注意或风险。
“可是……”温迪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赵江打断他,抓住他的手腕,力道有些重,“记住我的话。回去。现在。”
温迪看着赵江眼中那几乎化为实质的担忧与决绝,咬了咬下唇,最终低下头,被赵江近乎强硬地推回了内室。门被关上,甚至从外面上了简易的锁。
赵江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迅速召来几名最核心的下属。
“一队,立刻以最高戒备状态封锁宅邸所有出入口,启动所有防护措施,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里面的人也绝对不许出去!”
“二队,启动所有城内隐蔽观察点,我要千手百眼神像广场及周边区域每一刻的实时情况,尤其是任何异常能量波动和人员异动!”
“三队,随时待命,做好接应和……最坏情况的撤离准备。”
命令简洁有力,下属凛然遵从,迅速散去。
赵江独自站在书房中央,闭上了眼睛。他能感觉到,稻妻城上空,那一直压抑着的风暴,终于开始降下第一道撕裂天穹的闪电。而这道闪电,正正劈在了他与神里家、与反抗军刚刚达成默契的联盟节点上!
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通过特殊手段传递回来的画面与能量感应,也足以让赵江感知到千手百眼神像前正在发生的、令人窒息的一幕。
庄严而肃杀的气氛。巨大的神像下,人群被隔开,奥诘众严密布防。托马被缚双手,跪在神像前的石台上,脸色苍白却依旧竭力保持着镇定。九条裟罗肃立一旁,宣读着冗长而冰冷的罪状。
然后,那道紫色的、威严无匹的身影,自天守阁方向御空而来,缓缓降临。雷电将军——或者说,影操控的将军人偶——漠然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托马身上。无需多言,无形的压力便让整个广场鸦雀无声。
仪式进行。神之眼被强制剥离的痛楚,即使隔空仿佛也能感受到。那枚属于托马的火元素神之眼,闪烁着微弱而不甘的光,缓缓飘向雷电将军抬起的手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第一百颗神之眼即将就此湮灭于“永恒”之时——
异变陡生!
一道金色的身影快如闪电,自侧面人群的屋顶疾掠而下,目标直指那枚飘飞的神之眼!是旅行者空!与此同时,另一道青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押解托马的武士身后,手中绿芒一闪,几名武士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软倒在地!是璃月的夜叉,魈!
空精准地凌空抓住了托马的神之眼!而魈则瞬间清理了最近的威胁!
广场瞬间大乱!惊呼声、呵斥声、兵器出鞘声响成一片!
然而,比骚乱更快的,是雷电将军的反应。她甚至没有去看被打倒的武士,漠然的目光转向空,声音无喜无悲,却带着神明的威压:“不需要神之眼就可以驱使元素力……你,是个例外。”
“而例外,” 她缓缓抬手,按向自己的胸口,“是永恒的敌人。”
下一秒,令所有目睹者终生难忘的景象出现了——雷电将军的手指,竟然径直插入了自己的胸膛!没有鲜血,只有耀眼的、令人无法直视的雷光迸发!一柄缠绕着恐怖雷霆的梦想一心,被她从“胸口”缓缓拔出!
随着长刀出鞘,一个紫光缭绕、仿佛独立于现实之外的领域——**「梦想真说」** ,以她为中心骤然展开!瞬间将冲上前试图救人的空、以及他身旁的魈,吞没进去!领域边缘如同实质的雷光壁垒,将外界的一切窥探、一切干扰,牢牢隔绝在外!托马、派蒙、以及周围的奥诘众、民众,都被挡在了领域之外,只能看到一片令人心悸的紫色光晕和其中隐约闪烁的、狂暴的雷霆!
领域之内,是真正的雷电将军——影,与两位“例外”的入侵者,展开的、凡人无法窥见的激战!
即使隔着领域和遥远的距离,赵江也能通过能量感应,察觉到那方寸之地中爆发的、足以撕裂山岳的恐怖力量波动!雷光的嘶吼,风与岩元素的激烈对抗,空间都在震颤!
战斗并未持续太久。
紫色的领域猛然收缩,然后如同泡沫般破裂消散。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半跪在地、口角溢血、显然已经昏迷的空;是持枪勉强站立、身上多处焦黑伤痕、气息急促紊乱的魈;以及,手持梦想一心,周身雷光依旧吞吐不定、面色冷漠如初的雷电将军影。
胜负已分。两位足以横行提瓦特大多数地区的强者,在真正的尘世执政面前,依然难撄其锋。
影的目光掠过昏迷的空和重伤的魈,再次投向不远处被缚的托马,手中的梦想一心缓缓举起,更加恐怖的能量开始在她刀尖凝聚——那是足以斩灭魔神、奠定稻妻“永恒”基业的「无想的一刀」的前兆!
这一刀若是落下,不仅托马会在神罚下灰飞烟灭,恐怕连重伤的魈和昏迷的空也难逃余波!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被那毁灭性能量震慑得无法动弹之际——
“喝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响起!原本被缚的托马,不知何时竟然挣脱了部分束缚!他双目赤红,目光扫过旁边地上插着一柄不知是哪个倒下武士遗留的长矛,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挣,双手获得瞬间自由,抓起那柄长矛,甚至来不及完全站起,就以一个近乎搏命的姿态,用尽所有残余的力量和身为神里家家政官、也曾修习武艺的底子,将长矛朝着雷电将军影的方向,狠狠投掷过去!
这一掷,毫无章法,力量也远非巅峰,甚至在真正的强者眼中堪称拙劣。但它出现得太不是时候,也太是时候了!它恰好打断了影凝聚「无想的一刀」的那一丝凝神!
影眉头微蹙,显然没料到这个蝼蚁般的凡人还敢反抗,且是以这种方式。她甚至不需要挥刀,只是周身自然流转的雷霆护体罡气微微震荡。
“轰!”
长矛撞上雷罡,瞬间被炸成无数碎片,但爆炸的气浪和四散的雷屑却也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冲击波,恰好朝着魈、空和派蒙所在的方向冲去!
本已重伤的魈闷哼一声,被气浪推得一个趔趄,却下意识地用身体护住了昏迷的空和吓得呆住的派蒙。三人被这股力量推得向侧面翻滚,恰好滚到了托马附近。
托马在投出长矛后便已力竭瘫倒,但看到这一幕,不知从哪里又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扑过去,一手一个,抓住魈和空的衣领(派蒙自己飞了过来),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喊:“走!!!”
或许是他那决死一掷带来的混乱,或许是魈强撑着最后的力量施展了某种仙法,又或许是雷电将军影在抵挡那微不足道的攻击后,对于追击几只“侥幸逃脱的蝼蚁”产生了瞬间的漠视——总之,当爆炸的烟尘和雷光稍微散去时,托马、魈、空和派蒙的身影,竟然已经从神像前的广场上消失了!只留下一地狼藉、惊魂未定的民众、面面相觑的足轻,以及……神色冷漠、缓缓收刀入“胸”的雷电将军影。
一名足轻军官战战兢兢地靠近,声音发颤:“将、将军……刚才那个人——”(指托马)
影甚至没有看他,只是漠然转身,准备御空返回天守阁,只有冰冷的声音留下,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将他,纳入眼狩令。”
实时画面与能量感应同步传回赵江的宅邸。
当看到雷电将军亲自降临、展开领域、空和魈闯入、激战、落败、托马决死一掷、众人险险逃脱……这一幕幕如同惊涛骇浪般冲击而来时,即使冷静如赵江,背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好险!若非托马那出乎意料的一搏,若非雷电将军或许存有一丝对“蝼蚁”的不屑或是对局势的某种微妙考量(比如不愿在民众面前过度展现对“例外”的追杀?),空和魈恐怕就要交代在那里了!而托马,也绝对难逃一死。
现在的结果,虽然惊险万分,但至少人还活着逃走了。空昏迷,魈重伤,托马彻底暴露并被正式纳入眼狩令,成为全国通缉的要犯。社奉行与幕府之间本就微妙的关系,彻底撕破脸皮。反抗军那边,压力也将空前巨大。
而自己……赵江眼神幽深。雷电将军那句“例外是永恒的敌人”,以及她展现出的绝对力量,都清晰地表明:任何试图挑战眼狩令、挑战“永恒”的行为,都将面临神罚。他之前的威慑,在真正的神明意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但他同时也看到了机会——雷电将军并非全知全能,她也有疏漏,也会被“意外”干扰。而且,经过此事,神里家、反抗军与幕府之间已无转圜余地,他们除了更加紧密地依靠自己这个“外力”,别无选择。
“大人!”下属来报,“刚刚确认,托马、旅行者空及其同伴,在城下町边缘一处神里家秘密据点短暂出现,随后踪迹消失,推测已通过秘密通道转移。天领奉行已全城戒严,大肆搜捕。另外……社奉行神里屋敷外围,出现大量天领奉行耳目,监视等级提到最高。”
赵江点了点头,挥退下属。他走到内室门前,打开了锁。
温迪正抱着膝盖坐在榻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显然即使隔着门,他也隐约感应到了远处那场惊天动地的能量碰撞和随后全城范围的紧张氛围。看到赵江进来,他立刻抬起头,翡翠色的眼眸里满是未散的惊悸和后怕:“赵江……外面……怎么样了?托马他……还有空……”
“还活着,逃走了。”赵江言简意赅,走到他身边坐下,伸手将他揽入怀中,能感觉到温迪的身体仍在微微发抖。“雷电将军出手了,空和魈不敌。托马最后冒险一搏,制造了混乱,他们才趁机逃脱。”
温迪靠在他怀里,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一些,但声音依旧带着颤音:“雷电将军……她真的……那么强吗?无想的一刀……” 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那一刀落下,但领域展开时那毁天灭地的威势,以及最后时刻凝聚的、让他灵魂都感到战栗的恐怖能量,已足以让他明白何为尘世执政的权柄。
“很强。”赵江的回答很客观,但手臂却收得更紧,“所以,你更要记住,绝不能卷入其中。”
温迪沉默了很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这一次,他是真的被吓到了,也被那绝对的力量差距震慑到了。愤怒与不忍依然在心底燃烧,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以及对赵江处境的深深忧虑。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温迪小声问,“托马被通缉了,神里家肯定也被盯死了……空和魈也受了重伤……眼狩令……是不是更不可能改变了?”
赵江没有立刻回答。他抚摸着温迪柔软的头发,目光望向窗外稻妻城的方向,那里灯火次第亮起,却仿佛笼罩在一层不祥的紫黑色阴云之下。
托马的被捕与逃脱,如同一把锋利的楔子,狠狠砸进了稻妻僵持的局面里。它撕裂了表面和平的假象,将矛盾彻底公开化、白热化。雷电将军展现了力量,但也暴露了“例外”的存在和她并非全无破绽。幕府气焰更盛,但反对者的决心也可能因此被逼到绝境而更加坚定。
对于赵江而言,风险骤增,但机会也随之而来。棋局进入了最凶险的中盘,每一步都关乎生死存亡。
“怎么办?”赵江重复了一遍温迪的问题,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冷静,“既然平静已被打破,既然‘永恒’的刀已经举起……”
他收回目光,看向怀中温迪那双依旧残留着惊惶的翡翠色眼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那就让这场风暴,来得更猛烈些。”
“直到,要么‘永恒’的雷霆将我连同所有异见一同湮灭。”
“要么……”
他顿了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与冰冷到极致的锐芒。
“由我亲手,折断那柄‘无想’的刀。”
话音落下,室内一片寂静,只有两人交缠的呼吸声,和窗外愈发急促的风声。稻妻的长夜,似乎才刚刚开始。而真正的较量,在经历了这场惊心动魄的狩眼惊变后,才终于要拉开那血与火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