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失重感漫长到令人麻木。
宁凡的意识在虚无中沉浮，仿佛一片随波逐流的落叶。散功重创、规则伪装透支、能量冲击震荡……多重伤害叠加，让他的灵魂如同风中残烛，仅凭一丝不灭的意志维系着最后的光亮。唯有脑海中那些沉重的数据烙印——方舟的悲歌、归墟的恐怖、清道夫的冰冷——如同永恒的梦魇，提醒着他所处的绝境。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
“噗通！”
沉闷的落水声响起，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了全身，将宁凡从昏迷的边缘强行拽回！他猛地呛入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矿物质味道的液体，剧烈的咳嗽牵动了全身的伤势，痛得他几乎再次晕厥。
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挣扎起来，手脚并用，试图浮出水面。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冰冷的液体包裹着他。数据视觉本能地试图展开，却如同撞上一堵厚厚的墙壁，反馈回一片混沌和剧痛——编译器彻底沉寂，这项能力也暂时失效了。
“苏姑娘！秃毛！皮冻！一根毛！”他嘶哑地呼喊，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显得微弱而空洞。
“宁……宁凡……我在这里……”不远处传来苏芷柔虚弱但清晰的回应，伴随着水花声。一道微弱的、稳定的淡紫色晶光亮起，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
宁凡奋力向光源游去。借着光芒，他看清了所处的环境。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湖泊，湖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蓝色，散发着浓郁的寒气和不稳定的能量波动。湖岸是崎岖不平的、布满孔洞的暗色岩石，头顶则是望不到顶的、垂下无数巨大晶簇的穹顶，那些晶簇散发着微弱的各色荧光，如同倒悬的星空，提供了些许照明。
苏芷柔半靠在岸边一块岩石上，脸色苍白，紫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嘴角还残留着一丝紫色的血迹。她周身的晶光虽然稳定，却也黯淡了许多，显然在之前的冲击和逃亡中消耗巨大。看到宁凡无恙，她眼中闪过一丝庆幸。
“嘎噗……呸呸呸！呛死鹤爷了！”秃毛鹤在不远处扑腾着翅膀，狼狈地爬上一块礁石，吐着口水，“这是什么鬼地方？水这么凉！差点把鹤爷冻成冰棍！”
皮冻化作一团稀薄的蓝色液体，吸附在宁凡的衣襟上，传递出极度疲惫和需要温暖的意念。一根毛的黑色羽毛湿漉漉地搭在宁凡肩头，毫无反应，仿佛失去了所有灵性。
“我们……好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晶洞体系里。”宁凡挣扎着爬上岸，瘫坐在苏芷柔身边，剧烈喘息。他检查了一下自身，情况糟糕透顶。修为近乎归零，经脉受损严重，精神力枯竭，编译器死寂。除了比凡人强健些的体魄，他几乎失去了一切力量。
“刚才的爆炸冲击太强，空间通道也不稳定，我们被随机抛到了这里。”苏芷柔勉力坐直身体，紫色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这里的能量……很混乱，很……原始。晶能浓度很高，但属性狂暴，不适合直接吸收。”她尝试调动了一下晶能，眉头微蹙，显然这里的能量环境与她同调后的精纯晶能也有差异。
“必须先恢复一点实力，至少要有自保之力。”宁凡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剧痛和心灵的疲惫，强迫自己冷静分析。没有编译器，他还有知识，还有头脑。
他仔细观察着湖水和周围的晶簇。湖水中的能量虽然狂暴，但蕴含着丰富的矿物元素和原始晶能。那些晶簇更是能量的凝结体。
“秃毛，试试看能不能从那些发光的石头上敲点小碎片下来。”宁凡指着头顶一根低垂的、散发着淡黄色荧光的晶簇。他现在虚弱得连敲石头的力气都够呛。
“又使唤鹤爷！”秃毛鹤抱怨着，但还是扑腾着飞起来，用喙和爪子在那晶簇上又啄又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下来几块指甲盖大小的、不规则的能量晶石碎片。
宁凡捡起一块碎片，触手冰凉，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不稳定但确实存在的能量。他尝试用最基础的引气法门，极其缓慢地引导其中的能量。
“嗤……”能量入体，如同细小的冰针扎刺经脉，带来剧烈的排斥感和痛苦。他的灵力属性与这种原始晶能格格不入。但宁凡咬紧牙关，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强行约束着这缕外来的能量，在干涸的经脉中运行着最基础的周天循环。效率低得令人发指，痛苦却丝毫不减，但这几乎是目前唯一能缓慢恢复一丝力量的方法。
苏芷柔见状，也盘膝坐下，尝试吸收空气中相对温和的能量补充自身。她的情况比宁凡好很多，同调后的身体对晶能适应性极强，恢复速度要快上数倍。
时间在寂静和痛苦中缓慢流逝。地下世界没有昼夜，只有永恒的晶簇微光。
几个时辰后，宁凡终于勉强恢复了一丝比发丝还细的灵力，虽然微不足道，却让他重新感受到了力量的存在，精神也振奋了一些。他停止修炼，再继续下去，经脉会率先崩溃。
“得弄清这是哪里，找到出路。”宁凡站起身，虽然脚步依旧虚浮，但眼神恢复了锐利。他仔细观察着洞穴的结构、气流的走向、以及能量流动的微弱痕迹。
“气流是从那个方向来的。”苏芷柔指向一条看似幽深无尽的洞穴通道，“那里的能量波动也更活跃一些，或许有出口，或者……更大的空间。”
“那就往那边走。”宁凡没有犹豫。留在这里是坐以待毙。
两人一鹤收拾心情，沿着通道小心翼翼地向深处走去。皮冻勉强维持着薄膜形态提供微弱的保温，一根毛依旧沉寂。
通道内崎岖难行，遍布尖锐的晶石和深不见底的地缝。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混杂着各种属性的原始晶能，时而灼热，时而冰寒，让人极不舒服。偶尔还能看到一些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苔藓和奇特的、如同水晶般的菌类，为黑暗的洞穴增添了几分诡秘的色彩。
走了约莫小半日，前方隐约传来了流水声，而且通道逐渐变得宽阔起来。
“前面有地下河？”宁凡示意大家放缓脚步，提高警惕。
果然，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个比之前湖泊还要巨大数倍的地下空间出现在眼前。空间中央，一条宽阔的地下暗河奔腾流淌，河水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能量光斑。而河岸两旁，乃至整个空间的穹顶和四壁，都生长着密密麻麻、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能量晶簇！色彩斑斓，光芒闪烁，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梦幻仙境！
然而，这“仙境”中，却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野蛮生机。
“吱吱！”
几声尖锐的嘶鸣从晶簇丛中响起！只见数道黑影快如闪电般窜出，扑向宁凡等人！
那是一种约莫土狗大小、形如蜥蜴、却通体覆盖着不规则能量晶甲的生物！它们的眼睛如同红宝石，闪烁着凶光，口中喷吐着灼热或冰寒的能量吐息！
“晶甲蜥！小心！”苏芷柔紫眸一凝，瞬间判断出威胁，指尖凝聚起一道紫色晶芒，准备迎敌。
宁凡也是心头一紧，他现在可没有多少战斗力！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直沉寂地挂在宁凡肩头的那根黑色羽毛——一根毛，突然毫无征兆地轻微震颤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古老威严气息的空间波动，以它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那几只扑到半空的晶甲蜥，动作猛地一滞，红宝石般的眼中露出了明显的恐惧和犹豫之色，仿佛遇到了天敌一般，嘶鸣着掉头就跑，瞬间消失在晶簇丛中。
“……？”宁凡和苏芷柔都愣住了。
“刚才……是？”苏芷柔看向宁凡肩头那根依旧黯淡的羽毛。
宁凡也是心中惊疑不定，他伸手轻轻触碰一根毛。羽毛依旧冰凉，没有任何反应。刚才那股波动，仿佛只是错觉，或者是……某种沉睡本能的应激反应？
“嘎？那些亮晶晶的蜥蜴怎么跑了？被鹤爷的王霸之气吓跑了？”秃毛鹤后知后觉地昂起头，一脸得意。
宁凡没有理会它的胡言乱语，眉头紧锁。一根毛的异常反应，说明这地方恐怕不简单。他再次仔细观察这个巨大的晶簇空间，数据视觉无法使用，他只能凭借肉眼和经验。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暗河对岸，一处格外巨大的、如同水晶莲花般盛开的晶簇之上。在那晶莲的中心，似乎……镶嵌着什么东西？一块不起眼的、非晶非石的……暗银色金属残片？残片的形状，隐隐给他一种熟悉感……
几乎同时，他识海深处，那彻底沉寂的逆熵编译器，核心最深处那点仿佛已经熄灭的微光，极其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就像沉睡的心脏，被遥远的同频信号，轻轻叩响。
（第3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