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国清推着行李箱,轮子在小径上发出均匀的轻响,他侧过头,目光里满是关切的探询:“考试还顺利吧?题目难不难?都会做吗?” 那神情,仿佛恨不能亲自替女儿去经历那场脑力风暴。
季夏立刻挽住爸爸的胳膊,像小时候那样撒娇地晃了晃,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刻意夸张的疲惫:
“哎呀爸,这才刚考完,能不能让我缓缓,别再提‘考试’这两个字了,我脑子现在还是木的呢。”
季国清被女儿晃得心都软了,立刻笑呵呵地缴械投降:“好好好,不提不提,考完了就好,回家就好。”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孩子气的、带着分享意味的笑容,压低声音说:“你妈从下午三点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了,这会儿家里啊,满屋子都是香味,可把我馋得够呛。”
父女俩说笑着走向停车场。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一起。
季国清那辆半旧的银色家用轿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车身擦得干干净净,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熟练地打开后备箱,将女儿的行李箱稳妥地安置好,然后又绕到副驾那边,替季夏拉开车门,手掌还下意识地在门框上方护了一下,防止她碰头。
这个细微的动作,是多年养成的习惯,透着无声的呵护。
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场,轻巧地汇入傍晚城市脉络般川流不息的车河。
b市的夜景在车窗外舒缓地流淌而过,熟悉的街道、霓虹闪烁的商场、路边散步的行人……每一帧画面都像是刻在记忆里的旧照片,此刻被重新激活,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车窗隔绝了外面的喧嚣,车内萦绕着轻柔的音乐和爸爸身上淡淡的、熟悉的烟草味。
季国清手握方向盘,目光注视着前方,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家里和单位近来的琐事。
隔壁单元谁家的孩子结婚了,场面很是热闹;
单位里新来了个年轻同事,做事挺麻利;
他精心伺候的那几盆宝贝兰花,前些天居然又冒出了几个花骨朵,估计过几天就能开了……
这些看似琐碎、毫无波澜的日常叙述,此刻在季夏听来,却比任何优美的乐章都更动听。
这就是她在外求学时,在最疲惫、最想家的深夜,最渴望听到的“背景音”。
它不讲述大道理,不涉及任何压力,只是平静地告诉她:生活在这里,一如既往,安稳如初。
“你妈今天可是下了大力气,”季国清笑着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炫耀,“把你爱吃的菜都列了个单子,挨个做了一遍,那架势,恨不得把这学期食堂里缺的油水,一顿就给你全补回来。一会儿到家,可得拿出点实力来,多吃点。”
“必须的!”季夏摩拳擦掌,配合着爸爸的期待,肚子也十分应景地轻轻“咕噜”了一声,引得父女俩相视一笑。
“馋死我妈做的饭了,食堂的饭菜跟妈做的根本没法比。”
车子轻缓地驶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区,绕过那棵老槐树,稳稳地停在了熟悉的单元楼下。
季夏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像只出笼的小鸟般轻盈地跳下车,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小区里花草气息的晚风。
季国清则不慌不忙地拿出后备箱的行李,看着女儿急切的样子,眼里满是笑意。
家在三楼。刚走到二楼拐角,就听到上面传来一声清晰的开门声,接着是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踏在楼梯上。
抬头望去,家门敞开着,妈妈徐棠系着那条她用了好些年的碎花围裙,手里甚至还握着锅铲,已经站在了门口。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瞬间就精准地捕捉到了女儿的身影,脸上绽放出混合着喜悦、心疼和无限慈爱的光芒。
“妈!”季夏喊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
“慢点慢点!刚考完试,累着呢,别毛毛躁躁的!”徐棠嘴上急切地叮嘱着,身体却早已向前倾,伸出空着的那只手,稳稳地将扑过来的女儿接了个满怀。
她仔细端详着季夏的脸,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眼下,眉头立刻心疼地皱了起来
“哎呦,看看这黑眼圈,都快成熊猫了!是不是又没日没夜地看书了?跟你说了多少遍,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什么都不如身体重要……”
“哎呀,妈——没事儿,真的,考完睡一觉就满血复活了。”
季夏抱着妈妈略显丰腴却无比温暖的胳膊,像只小猫似的蹭了蹭,一股浓郁诱人的饭菜香从家门内汹涌而出,直钻鼻孔,她的肠胃立刻发出一阵更响亮的“咕噜”声,像是在大声抗议之前的亏待。
“饿了吧?快进来快进来!老季,你磨蹭什么呢,快把箱子拿进来,别堵在门口。”徐棠一边拉着女儿的手往屋里带,一边熟练地指挥着跟在后面的丈夫,语气里是当家主妇特有的利落和权威。
踏进家门的那一刻,一股熟悉到骨子里的、混合着饭菜香、淡淡清洁剂味道和家特有气息的暖流,彻底将季夏包裹。
玄关的灯温暖明亮,客厅的窗帘是她挑的花色,沙发上随意搭着的毯子是她常用的那一条……所有的细节都在无声地宣告:你回来了。
所有的奔波、劳累、紧张和焦虑,在这一刻,仿佛雪花落入温水中,瞬间消融,找到了最终的安放之处。
餐桌上已经摆了好几个盘子,都用碗细心扣着保温。厨房里传来汤锅“咕嘟咕嘟”的、令人心安的交响曲。
“快去洗手!汤马上就好了,再炒个青菜就能开饭。”徐棠说着,又风风火火地钻回了厨房,锅铲与铁锅碰撞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感。
季夏放下书包,洗完手出来,习惯性地想钻进厨房帮忙,却被徐棠像赶小鸡一样挥着锅铲赶了出来:“去去去,别在这儿添乱,坐了那么长时间车不累啊?去沙发上坐着歇会儿,看看电视,马上就好。”
季国清也放好行李,洗了手,乐呵呵地坐到沙发上,拿起遥控器:“夏夏,想看什么台?你说了算。”
“都行,爸,你随便找个轻松的看看。”季夏像一摊泥似的窝进柔软舒适的沙发里,感觉全身紧绷的筋骨都瞬间松弛下来。
这种可以完全放松、不用思考任何课题的慵懒感,才是生活本该有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