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驱散了夜的寒意，给圣武城镀上一层暖金。月清眠站在通往圣武大学主路的一个岔路口，身姿依旧挺拔，晨光在她金色的发丝上跳跃，仿佛昨夜那个激动、困惑乃至有些失态的女子只是幻影。
当白夜和林洋的身影出现在路口时，她脸上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温和而礼貌的微笑，但是其中的疏离少了很多，仿佛昨晚酒馆里那场激烈的对谈从未发生。
“早，林洋同学，白夜同学。”
林洋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换上他那无懈可击的笑脸：“月同学早！真是巧啊！” 他心里嘀咕：这圣女心理素质可以啊，昨晚被老白吵成那样，今天还能跟没事人一样。
白夜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漠样子，只是目光在月清眠脸上停留了半秒，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他能感觉到，月清眠看他的眼神，与昨天之前有些不同了。少了几分探究的锐利，多了几分……复杂的平静。
三人并肩而行，气氛微妙。而一路上，几乎所有人的话题，都围绕着昨夜那场震撼全城的审判。
“听说了吗？苍白死神真的把那个姓赵的给宰了！还是在巡守司眼皮子底下！”
“何止是宰了！听说死状极其恐怖，灵魂都被抽出来反复折磨！”
“活该！那种人渣就该是这个下场！巡守司干嘛吃的？早干嘛去了？”
“也不能这么说，那位……死神大人，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嘘！小声点，官方还没定性呢……”
议论声纷纷扬扬，充满了兴奋、后怕以及苍白死神混杂着恐惧与一丝隐秘崇拜的情绪。
很快，他们看到了贴在公告栏上的、还带着墨香的官方通告，由巡守司和城务府联合发布。岳山的动作很快，通告措辞严谨，但核心意思明确：
1. 承认失察：承认在赵德明案件中存在调查不力、监管不足的责任，向受害者及民众致歉。
2. 重申法纪：严厉谴责“苍白死神”的暴力行为，强调私刑决不可取，法律是维护正义的唯一途径，并表示将全力追查其下落。
3. 公布举措：宣布已责令仁爱医院对已知受害者进行全额赔偿并公开道歉，同时成立独立调查组，对医疗系统进行彻查，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这份通告，可谓标准的危机公关模板——承认部分错误以平息民愤，划清与“私刑”的界限以维护权威，同时拿出具体措施展示行动力。
与此同时，仁爱医院也在各大报刊发布了沉痛的致歉声明和详细的补偿方案，院长陈景仁亲自出面，承诺整顿院风。
而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徐淼主编的《圣武观察报》特刊！头版标题异常醒目：《死神审判？还是正义缺席？——直击“仁爱医院之夜”，剖析圣武城的明暗法则！》
报道详细描述了昨夜医院的紧张氛围、赵德明的累累罪行、以及苍白死神那令人胆寒的审判方式。她没有一味地歌颂死神，而是尖锐地提出了问题：当法律的光芒无法照亮所有阴暗时，这种极端的私刑是否是一种必然？我们的秩序，究竟在哪里出现了漏洞？报道最后，她写道：“苍白死神是一面镜子，照出的不仅是个体的罪恶，更是整个系统需要反思的沉疴。”
这份报道，因其详实、客观且充满思辨，几乎被抢购一空，徐淼和她报纸的声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看着公告，听着议论，拿着报纸，三人反应各异。
林洋晃着手中的报纸，啧啧称奇：“瞧瞧，瞧瞧！这通告，这报道！岳山这是被打脸打得赶紧立正站好，徐淼这丫头是趁热打铁，名利双收啊！咱们……呃，我是说苍白死神这一票，简直是搅动了整个圣武城的风云！这影响力，绝了！” 他更多的是以一种商人视角，评估着这件事带来的各种“效应”和“机会”。
白夜的目光扫过官方通告上“全力追查”、“严厉谴责”等字眼，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看与自己无关的天气预报。当看到徐淼报道中关于系统反思的部分时，他眼底才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对他而言，官方的态度在意料之中，民众的反应无关紧要，唯一有点意思的，是那个叫徐淼的记者，她老是能写出一些莫名其妙但是又能抓住人兴趣的东西，只能说不愧是吃这碗饭的。至于他自己？他只是在完成工作，顺便……清理了一下环境。
月清眠的反应则最为复杂。她仔细阅读着官方通告，看到承认失察和补偿受害者时，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这至少是官方正视问题的开始。但看到对苍白死神严厉的谴责，她又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她不由得看向身边沉默的白夜。
想起玄镇昨夜的话，想起白夜那空无一物的亲人名单，再结合眼前这官方看似强硬实则无奈的姿态，以及民众那复杂的情绪……她忽然发现，自己之前执着于对错的辩论，在白夜那源于残酷现实的冰冷逻辑和这纷繁复杂的世态面前，显得如此单薄和……理想化。
他并非正义的伙伴，也非邪恶的化身。他更像是一股不受控的自然力量，如同雷霆、如同地震，会在特定的条件下，以他自己的方式，清理掉一些障碍。官方忌惮他，又想利用他；民众恐惧他，又隐隐依赖他这种非常规的公正；而他自己，则游离于这一切之外，只遵循着自身那套难以理解的准则。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无力，却也让她对白夜产生了一种更深沉的好奇。她想知道，在这片【虚无】之下，是否真的没有任何东西？他如何看待这因他而起的波澜？他……会感到孤独吗？
“月同学，你觉得这官方通告怎么样？”林洋似乎察觉到她的走神，故意问道。
月清眠收回思绪，恢复了平静，轻声道：“能承认过失并采取措施，是好的开始。只是……希望这不只是危机过后的权宜之计。” 她没有再提苍白死神的对错，语气中带着一种超越了对错本身的、更宏观的忧虑。
白夜闻言，侧目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回答。
三人继续向学院走去，沐浴在晨光与舆论的漩涡中。月清眠的心态已然悄然转变，从试图纠正白夜，变成了试图去理解他以及他所代表的，那隐藏在光明世界之下的、冰冷而真实的另一面。这条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漫长和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