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没有走正门。
他就像一滴融入了溪流的墨,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公主府后院,那片无人打理的竹林深处。没有惊动任何人。
神都,皇城东北角,这里有一座早已废弃多年的角楼。
它曾是皇城的外围岗哨,如今却只剩下断壁残垣与在风中呜咽作响的破旧窗户。
寻常人避之不及,但对江澈而言,这里却是整个神都最好的一个观测点。
因为站在这里越过那片象征着皇家威仪的琉璃瓦,正好能将整座东宫的气运尽收眼底。
江澈就站在这座角楼的顶层。风很大,吹的他那身单薄的青衫声声作响。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用最普通的竹篾和毛边纸扎成的纸鸢。那纸鸢上什么都没画,一片空白。
江澈又拿出了一支更小的狼毫笔和一盒不知用什么调配的色泽暗红如血的朱砂。
他没有立刻下笔。而是闭上眼,将自己那刚刚才被灵药强行修复了些许的身体,调整到了一个绝对的静谧状态。
他在望气,用他的“神魂”去“看”那座被重重禁制与阵法包裹着的东宫。
在他的“视野”里。东宫的上空盘踞着一股庞大,森严,却又带着几分不详的龙气。
那是属于太子萧玄策的未来储君之气,但在这股龙气的深处,江澈却“看”到了一丝裂缝。
那是今日在公主府,被他用言语强行撕开的……一道心境上的裂缝!
找到了,江澈突然睁开了眼!
就是现在!他提起笔饱蘸朱砂手腕稳如磐石。
落笔!那支狼毫笔的笔尖,在他的手中仿佛活了过来。
时而如游龙走凤般盘旋,时而又如山崩石裂铁画银钩!
一道道玄奥复杂,却又带着令人心悸的诡异美感的符文,在那张小小的纸鸢上迅速成型!
那不是单一的符箓。这是一个由数十道符文,嵌套组合而成的微缩阵法!
惊门·锁魂!此阵无形无相,不伤人命,不毁外物,它只做一件事。
引!
引人心之中,最深沉的恐惧。
引天地之间,最阴晦的邪祟。
当江澈落下,最后一笔时。他那只握着笔的右手才轻轻的颤了一下。神魂深处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与潮水般的疲惫。
但他依旧站的很稳。脸色也只是比刚才,又白了半分而已。他甚至没有去擦拭额头上那因为,精神高度集中而渗出的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只是将那只画满了诡异符文的纸鸢,迎着风送上了天空!
那只小小的纸鸢颤颤巍巍的飞了起来。它飞的越来越高。越过了角楼的残垣,越过了皇城的宫墙。
就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孤零零的飘向了那座守卫森严的东宫。
东宫的城墙上有当值的禁军,看到了这只奇怪的纸鸢。
但也仅仅是看了一眼。
便不屑的移开了目光。
在这神都放纸鸢的孩童多了去了。谁会在意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东西?
而就在那纸鸢,飘到东宫正上空的那一刹那!江澈站在角楼之上并指如剑,对着那根绷的笔直的鸢线遥遥一指!
口中吐出了一个无声的字。
落。
啪!
那根坚韧的麻线应声而断!而那只失去了牵引的纸鸢,却并没有随风飘走。
它竟在半空中突然燃烧了起来!没有火焰,没有烟尘。
只是一瞬间,便化作了漫天肉眼不可见的符文灰烬。那些灰烬如同一场无声的雪,悄无声息的融入了,下方那片晦暗的龙气之中。
做完这一切,江澈才缓缓的收回了手,他长长的吐出了一口胸中的浊气。
那口气在深秋的寒风中,凝成了一道清晰的白气,他抬起头看向了,天边那轮即将沉入地平线的残阳。
时间快到了。
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