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的价值与风险都已清晰,如同天平两端分别放着宝藏与深渊。
抉择已下,剩下的便是如何将这尊危险的马俑从摊主手中“骗”过来。
硬抢不行,等价交换他们又出不起价。
唯一的突破口,就在于摊主对这件东西的恐惧和轻视。
“我来。”陈渡低声道,调整了一下呼吸。
这一次,他不再动用【傩戏面具】模拟复杂气息,那样消耗太大且容易引起更深层次存在的注意。
他需要的是纯粹的心理博弈和话术。
他整理了一下衣着,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混合着“好奇”、“嫌弃”和“捡便宜”心态的表情,带着张九斤和柳七,再次走向那个阴暗的摊位。
那蜷缩在棉袍里的干瘦摊主似乎感应到有人靠近。
脑袋极其缓慢地抬起一点,浑浊的眼珠从兜帽阴影下瞥向他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带着警惕和不耐烦。
陈渡没有立刻看向那尊马俑,而是先装模作样地在摊位上那些破烂骨头和邪门罐子上扫了几眼,眉头紧皱,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
张九斤则配合地扮演着跟班角色,嘴里嘟囔着:
“都是些啥玩意儿啊……阴气是不错,但这成色也太差了……老板,有没有好点的货?比如……年份足点的‘黑煞骨’?”
他再次提起之前的问题,试图降低对方的戒心。
摊主嘶哑地回应了几句,依旧是推销他那点存货,对马俑只字不提。
陈渡这才仿佛不经意地,将目光落在那尊蒙尘的马俑上,伸出戴着半指手套的手指,虚点了点,语气带着明显的嫌弃:
“老板,你这镇摊子的玩意儿……也太寒碜了点吧?这都快碎了吧?摆这儿多碍眼,还占地方。”
那摊主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看向马俑,又看向陈渡,嘶哑道:“……不卖……镇宅……辟邪……”
“辟邪?”陈渡嗤笑一声,声音放大了一点,故意让附近零星几个路过的“人”听到。
“这玩意儿能辟邪?我看它自己就够邪性的!一股子晦气!老板,不是我说你,摆这么个东西在这儿,谁还敢来买东西啊?怪不得你这儿这么冷清!”
这话似乎戳到了摊主的某个点,他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但依旧嘴硬:“……你懂什么……老物件……自有灵性……”
“灵性?我看是霉气吧!”张九斤立刻接口,充分发挥他嘴碎的特点。
“这玩意儿摆久了,怕是招灾惹祸!老板,听我一句劝,赶紧处理掉算了!看着就膈应人!”
陈渡摆摆手,制止了张九斤,脸上露出一丝看似“好心”的表情:“老板,我呢,是个实在人,看你在这儿摆摊也不容易。这样吧,你这堆破烂……”
他指了指摊位上那些骨头罐子。
“我都没看上。就这个破陶马,我看着造型还有点意思,虽然晦气,但拿回去砸碎了, 也许能垫垫桌脚?你开个价,便宜点,我帮你把这晦气东西请走,怎么样?”
他这番话,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想捡点小便宜、又有点迷信,嫌这马俑碍眼的普通买家,目的似乎只是为了“做好事”帮摊主清理垃圾。
那摊主沉默了一下,浑浊的眼睛在陈渡脸上扫来扫去,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他确实对这马俑深怀恐惧,巴不得有人把它弄走,但又怕对方另有所图,或者事后出了事来找麻烦。
“……你……真要?”摊主嘶哑地问,带着一丝试探。
“当然要啊,不然跟你废什么话?”陈渡表现得有些不耐烦。
“不过丑话说前头,太贵了我可不要!就一破陶器,还是这么晦气的玩意儿!”
摊主犹豫着,伸出一根枯柴般的手指,比划了一个数字。
这个价格,相当于他们目前全部资产的一半。
陈渡立刻露出夸张的嫌贵表情:“抢钱啊?就这么个玩意儿?你以为这是博物馆里的宝贝呢?不要了不要了!”
说完作势欲走。
“等等……”摊主似乎有些急了,他确实很想摆脱这个烫手山芋,好不容易来个“冤大头”,不能轻易放跑。
他连忙降低价格,又比划了一个数字。
陈渡停下脚步,依旧摇头:“还是贵!这玩意儿除了占地方和晦气,还有啥用?最多……”
他报出了一个极低的价格,只相当于他们资产的十分之一。
摊主立刻摇头,嘶哑地争论起来。
一场艰难的拉锯战开始了。
陈渡死死咬定这马俑毫无价值且晦气冲天,不断压价。
摊主则既想脱手,又不想卖得太贱,偶尔还会流露出对这马俑一丝本能的忌惮,这反而更让陈渡确信他的恐惧。
张九斤在一旁帮腔,不断夸大这马俑的晦气程度,甚至编造了几个类似东西招灾的故事。
柳七则默默站在稍远处,冰冷的目光偶尔扫过摊主,给他施加无形的心理压力。
谈判的气氛紧张而微妙。
陈渡必须表现得既想买,又极度嫌弃,将价格压到极限,同时还不能引起摊主对马俑真实价值的怀疑。
这其中的分寸把握,极其考验心性。
最终,经过近半个时辰的扯皮、威胁要走、最后又“勉为其难”地回来……
摊主似乎终于耗尽了耐心,或者说,对马俑的恐惧压倒了对那点微薄收益的计较。
他嘶哑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报出了一个最终价格。
一个相当于陈渡他们目前几乎全部流动资产的价格(包括那枚玉琀、法器碎片、阴沉木、以及大部分灵钱)。
这个价格,掏空了他们的口袋,但相对于马俑可能的价值,简直是白菜价。
陈渡脸上露出极其“肉痛”和“犹豫”的表情,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一跺脚,仿佛吃了大亏般:
“行行行!算我倒霉!就当花钱买个清净!帮你把这晦气玩意儿弄走!”
他示意张九斤清点物资,完成交易。
那摊主看到陈渡清点出来的东西,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和放松,仿佛终于甩掉了一个背负已久的巨大包袱。
他飞快地将那些物资扫进自己的袍子里,然后像是怕陈渡反悔一样,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把那尊马俑拿走。
交易完成。
陈渡小心翼翼地,隔着一块厚布,将那尊沉重、冰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唐三彩马俑捧了起来。
入手瞬间,即便隔着厚布,一股阴寒刺骨的诅咒之力依旧试图渗透而来,让他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摊主看着他们拿起马俑,立刻低下头,重新蜷缩进棉袍里,仿佛再也不愿多看那东西一眼。
陈渡三人不敢停留,捧着这尊用全部家当换来的“灾祸之源”,迅速离开了阴尸巷,向着他们暂时落脚的偏僻角落走去。
身后,那隐藏在棉袍下的摊主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诡异的、计谋得逞般的弧度。
他低声喃喃,声音微不可闻:
“……终于……送走了……该死的诅咒……该轮到别人倒霉了……”
而陈渡捧着马俑,心中同样念头急转。
赌局,已经开始。
接下来,就是要如何解开这致命的诅咒,取出其中价值连城的战魂了。
真正的危险,现在才真正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