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湿、恶臭的下水道,仿佛没有尽头。
每向前跋涉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黄三爷最后一击的余威逐渐散去,远处被堵塞的入口后方,
隐约传来了挖掘和清理的声响,追兵并未放弃。
沉默地前行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天光,以及流水声变大带来的空旷感。
他们抵达了下水道系统的一个主要汇流口,这里空间宽敞了许多,
一侧有供检修人员行走的水泥平台,头顶有井盖缝隙透下黎明的微光。
柳七搀扶着陈渡,艰难地爬上平台。
两人几乎同时脱力,瘫倒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持续多久,取而代之的是潮水般涌来的、
遍布全身每一个细胞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陈渡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彻底掏空又打碎了再勉强粘起来的陶罐。
内腑如同被烈火灼烧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撕裂感。
强行催动傩瞳对抗“熵”的数据洪流,以及最后那一下近乎赌博的“罗盘定脉”,
对他的精神和灵魂造成了难以想象的负荷,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
他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怀中。
【镇墓兽】冰冷而沉寂,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灵力波动微弱到了极点,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碎裂成一堆凡石。
那具暗金色的胸骨也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沉重而晦暗,需要长时间温养才能恢复一丝灵性。
他尝试运转体内灵力,经脉却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空空荡荡,只剩下一点点大地之力在缓慢滋生,聊胜于无。
代价…太惨重了。
柳七的状况同样糟糕。
她斜靠在墙壁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
为了维持“蛊海”和最后的掩护,她几乎耗尽了自己培育多年的所有蛊虫储备。
此刻,她感觉体内空荡荡的,与本命蛊“幽昙”的联系都变得微弱了许多,那是本源受损的迹象。
她默默取出几颗温养元气的丹药服下,闭目调息,但恢复速度缓慢得令人绝望。
就在这时,下水道另一侧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呻吟。
“老…老大…柳七姐…是你们吗?”
张九斤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痛苦,一瘸一拐地从阴影中挪了出来。
他的样子更加狼狈。
胖脸上满是污渍和擦伤,左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明显是骨折了。
他用右手死死捂着左臂,疼得龇牙咧嘴,每走一步都冷汗直流。
“九斤!你的手…”陈渡心中一紧。
“别提了…”
张九斤哭丧着脸,瘫坐在两人旁边,
“从据点跑出来的时候,被爆炸的气浪掀飞,撞墙上了…妈的,疼死胖爷了…”
他看了一眼陈渡和柳七的状态,小眼睛里充满了后怕和担忧:“你们…你们这看起来比我还惨啊…”
三人互相看了看,都是一副凄惨无比的模样,不由得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能够活着逃出来,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
张九斤似乎想起了什么,慌忙从贴身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了一个小布包。
布包已经湿透,他颤抖着打开,里面是一块已经碎裂成好几瓣的、刻着简易黄皮子图案的木牌。
那是黄三爷之前留给他们的保命信物,承诺在危急时刻可以感应并出手一次。
此刻,木牌灵气全无,彻底报废。
“三爷的牌子…碎了…”
张九斤声音低沉,充满了感激和失落。
这意味着黄三爷那边的联系也暂时中断了。
气氛再次变得沉重。
他们成功了。
他们窃取到了协会的核心机密,成功逃脱了龙潭虎穴。
但代价是什么?
陈渡重伤濒死,本源透支,两件核心宝物灵性大损。
柳七蛊虫耗尽,本源受损,战力十不存一。
张九斤骨折,黑客装备部分丢失,行动不便。
黄三爷的保命符碎裂,暂时失去最强外援。
所有的补给、丹药、符箓几乎消耗一空。
现在的他们,可以说是油尽灯枯,脆弱到了极点。
随便来几个协会的外围成员,恐怕都能轻易拿下他们。
胜利的喜悦,被这惨烈的代价冲得七零八落。
现实冰冷而残酷地摆在面前:
他们虽然暂时逃脱,但危机远未解除。
协会的追杀令依然有效,“熵”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
而黄三爷提到的“家贼”更让未来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阴影。
他们需要时间,需要大量的时间来疗伤、恢复、重新积累力量。
但协会,会给他们这个时间吗?
黎明的微光透过井盖缝隙,照亮了三张疲惫、伤痕累累却依旧坚毅的脸庞。
代价惨重,但意志未垮。
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先…想办法离开黑水城…”
陈渡喘着气,声音微弱却坚定,“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我们必须…先活下来…”
惨烈的胜利,也是胜利。
而活下去,是进行下一场战斗的唯一资本。
紧张感,并未因逃脱而消散,反而以另一种方式,更加沉重地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