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及眉心的刹那,世界失去了声音。
并非寂静,而是所有的喧嚣——混沌的咆哮、规则的哀鸣、同伴的喘息、乃至自身血液奔流与骨骼碎裂的细微声响——都被一股更宏大、更本质的洪流彻底覆盖、吞噬。
陈渡的意识,在那一刻被抛离了残破的躯壳,卷入了一个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奇点。
“嗡——”
不是声音,是规则本身的震颤。他“看”不到任何景象,却能“感觉”到无数纤细而璀璨的丝线,如同宇宙的神经网络,在他“周围”延伸、交织、碰撞、生灭。每一条丝线,都代表着一种“可能”,一种“定义”,一种“秩序”。它们是构成“现实”的底层代码,是“诡序之境”与表世界共同的基石。
而他,正以燃烧傩眼为代价,将自己化作了一枚野蛮的、不顾一切的楔子,狠狠凿入了这片原本不容凡人窥探的领域!
“咔嚓!”
清晰的碎裂感,并非来自物理层面,而是源于他存在的核心。那枚自小伴随他、助他看破虚妄、洞察规则的傩眼,在这一刻,如同承受不住压力的琉璃,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并且,这些裂痕正伴随着难以想象的剧痛,向着他的灵魂深处急速蔓延!
燃烧!
真正的燃烧开始了!
傩眼不再是感知的器官,它成了燃料,成了献祭给更高规则的祭品!金色的、蕴含着看破与界定之力的光芒,混合着他灵魂本源的气息,如同被点燃的灯油,疯狂地从他眉心宣泄而出,注入那被他强行撬开的规则裂隙!
“呃啊啊啊——!!!”
现实中,陈渡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规则符文般的灼烧伤痕。他的七窍中不再流出鲜血,而是逸散出缕缕金色的光雾,那是他生命与灵魂正在蒸发的具象化!
“陈渡!”柳七发出凄厉的呼喊,试图靠近,却被一股无形的、暴烈的规则乱流狠狠推开,口中鲜血狂喷。
张九斤目眦欲裂,他能感觉到陈渡的气息正在以可怕的速度衰弱、消散,仿佛风中残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他在……做什么?!”罗兰团长支撑着断剑,感受到那股源自灵魂层面的恐怖燃烧与规则波动,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没有人能回答他。
此刻的陈渡,正置身于比地狱更残酷的炼狱。
信息!无穷无尽、庞杂混乱、来自“诡序之境”更深层、更本源规则的信息,如同决堤的星河,顺着燃烧的傩眼开辟的通道,疯狂倒灌进他即将崩碎的意识!
他“看到”了【捞尸符】的本质,不过是对“尸体”与“操控”规则片段的粗浅应用;
他“理解”了【傩戏面具】的根源,是对“身份”与“认知”规则的暂时覆盖与欺骗;
他“触摸”到了【风水罗盘】的权能边界,是对局部“空间”与“环境”规则的定义与修改;
这些他曾经掌握、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这信息的洪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肤浅!
但这洪流并非恩赐,而是毁灭。每一道信息的冲击,都像是一把烧红的刮刀,在刮削着他的记忆、他的情感、他作为“陈渡”这个个体的一切特征!
母亲的背影在模糊……
张九斤插科打诨的笑容在淡去……
柳七沉默却坚定的陪伴在消散……
拾骨团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如同被水浸湿的画卷,色彩剥落,形影朦胧……
他在被“同化”!被这无尽的规则信息同化,失去自我,成为这规则之海的一部分,一个没有意志、没有记忆的、冰冷的“信息节点”!
“不……”
一个微弱的念头,在即将彻底涣散的意识深处挣扎着亮起。
不能忘记……
不能在这里结束……
他还有承诺要遵守!还有同伴要守护!还有真相要探寻!
“规则……不该……由祂……定义!”
这是他自己说过的话!是他燃烧一切的初衷!
守护的信念,如同在狂涛骇浪中唯一屹立不倒的礁石,死死锚定着他最后一丝清明。对“规则”的极致渴望——不是被规则掌控,而是去理解、去掌控、乃至去定义规则的渴望,化作了不甘的怒吼,在他意识的最深处咆哮!
就在他灵魂的灯火即将被信息洪流彻底吹灭的刹那——
“嗡……”
一直在他怀中安静燃烧、提供着能量与信息的【俗神骸骨碎片】,似乎感应到了他那不屈的守护信念与极致渴望,陡然发生了变化!
它不再仅仅是单向地输出信息,而是与陈渡那燃烧的、濒临崩坏的灵魂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共鸣与融合!
骸骨碎片中蕴含的、属于陨落俗神的破碎权柄与规则烙印,开始主动迎向那些狂暴涌入的深层规则信息,不再是硬碰硬的对抗,而是以一种玄奥的方式,对其进行引导、梳理、甚至……整合!
仿佛一个破碎的过滤器,或者说一个残缺的“神格”雏形,开始在他灵魂中凝聚!
那些原本要将他彻底撕碎的信息洪流,在穿过这由傩眼燃烧之光和俗神骸骨共同构筑的、临时的、脆弱的“权柄核心”时,变得……不再那么不可控!
他依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意识依然在崩解的边缘徘徊,但他不再是被动的承受者。
他开始“理解”那些混乱的信息碎片!
他开始“触摸”那些构成权能的规则脉络!
他开始“看见”那条从“掌控规则”到“身合规则”再到……“定义规则”的进化路径!
A级诡主!【开阴门】!
这并非凭空获得的力量,而是在这极致的燃烧与融合中,那“权柄核心”自然而然衍生出的、与他此刻状态最为契合的规则体现!是沟通历史阴影、召唤凶祟印记的权限!是通往更高层次的必经阶梯!
“轰隆!!!”
现实层面,以陈渡为中心,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波动悍然爆发!
他眉心的傩眼彻底碎裂、消失,只留下一个仿佛通往虚无的、燃烧着金色与幽蓝色混合火焰的奇异孔洞!他周身的气息不再是人类的生机,而是混合了历史的沧桑、凶煞的暴戾、以及一种凌驾于寻常规则之上的威严!
一道巨大的、边缘不断扭曲蠕动、内部幽暗深邃、仿佛连接着无尽历史长河与阴影维度的门户——【阴门】——在他身后缓缓洞开!
“呜——嗷——!!!”
无数凄厉、暴虐、充满毁灭欲望的嘶吼与咆哮,从门后传来!仿佛有万千被时光遗忘的凶物,正迫不及待地要跨越界限,降临此世!
陈渡,或者说刚刚完成蜕变的“他”,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眸中,原有的情感色彩几乎褪尽,只剩下冰冷的、如同规则本身般的理智,以及深藏于理智之下,那不曾动摇的守护执念。
他成功了。
以燃瞳为祭,碎骨为引,于绝境之中,破而后立。
诡主之力,于此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