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燃尽一切所化的信念之壁,如同投入无边黑暗的一颗微小火星,在爆发出刹那的璀璨后,便彻底湮灭于那毁灭的波纹之中。它所争取到的,仅仅是让那湮灭一切的浪潮,在掠过陈渡、柳七、张九斤所在区域时,出现了微不足道的一丝凝滞与削弱。
正是这一丝凝滞,如同在绝对零度的寒潮中呼出的一口微弱白气,短暂地证明了生命最后的顽强。
“噗——”
陈渡残破的身躯被毁灭波纹的余势狠狠掀飞,在虚无中翻滚了数圈才重重砸落。更多的淡金色规则光点从他崩裂的伤口中喷洒出来,如同一个破碎的沙漏正在加速流逝。灵魂的残火在那恐怖的冲击下,光芒骤暗,缩小到了只有针尖大小,死死蜷缩在意识的最深处,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融入永恒的冰冷与黑暗。剧痛早已麻木,只剩下一种存在本身正在被快速擦除的虚无感。
柳七和张九斤同样未能幸免。毁灭的余波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们早已不堪重负的躯体上。柳七灰白的长发被能量乱流扯动,嘴角不断溢出带着毒蛊光泽的暗紫色血液,昏迷中的她眉头紧锁,身体无意识地抽搐,气息如同游丝,在彻底断绝的边缘徘徊。张九斤则如同破布娃娃般被甩飞,识海破碎带来的剧痛让他即使在昏迷中也发出了压抑的呜咽,七窍中流出的鲜血已然变得粘稠暗红,生命体征微弱到了极致。
他们还活着。
但这份“活着”,在此刻,更像是一种残酷的折磨,是死神镰刀落下前,刻意放缓的、充满嘲弄的倒计时。
而其他人,则连这最后一丝残酷的“幸运”也未能拥有。
雾隐千藏,那位将自身存在都化为一击的忍者,其本就淡薄如雾、即将消散的身影,在这无差别的毁灭波纹扫过后,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痕迹,连最后一点微弱的能量残留都未曾留下,彻底地、完全地消散于这片虚无。暗影的终末,便是如此,无声无息,仿佛从未存在。
“堡垒”,早已在那【奇点·归寂】中奉献了一切,此刻连一丝金属碎屑、一点能量残渣都无从寻觅,真正意义上的了无痕迹。科技的悲歌,余音已散。
卡夫拉,那团在诅咒反噬中扭曲异化的聚合体,在毁灭波纹的扫荡下,连最后的疯狂嘶嚎都未能发出,便被那湮灭一切的力量彻底吞没。是就此化为虚无,还是那变异的诅咒以某种不可知的形式融入了周围的污染?无人知晓,也无人关心。他所在的区域,只剩下更加浓郁的、令人不安的死寂,生死不明,或者说,其“生”与“死”的界限已然模糊。
联军,至此……全面溃败。
来自世界各地的顶尖代理人,怀着不同的目的,汇聚于此,向神明发起了最终的挑战。他们倾尽了各自的文明智慧、毕生力量与不屈意志,他们让神明感到了“不适”,甚至引发了其内部的“颤栗”。
但,也仅此而已。
此刻,战场之上。
还能称之为“幸存者”的,只剩下三人:
陈渡,趴在冰冷的虚无中,身躯持续崩坏,灵魂之火如风中残烛,意识游离于彻底湮灭的边缘。
柳七,深度昏迷,蛊神之力枯竭,本命蛊亡,生命迹象微弱。
张九斤,深度昏迷,识海破碎,心神耗尽,气息奄奄。
无一例外,全部失去了任何形式的反抗能力。他们就像是暴风雨后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只能无力地等待着下一次浪潮,将自己彻底带入永恒的深渊。
而那片深渊,正在酝酿着下一次,也必然是最后一次的冲击。
堕神意志那恢宏而冰冷的嗡鸣并未停歇。第一波毁灭性的波纹虽然被罗兰的牺牲稍稍阻滞,但并未耗尽那终极黑暗的力量。相反,那黑暗在短暂的收缩后,再次开始缓缓旋转、凝聚!更加浓郁、更加纯粹的终焉气息从中散发出来,仿佛在积蓄着足以将这片神前之境连同其中所有残存“杂质”彻底从现实维度“删除”的力量!
它不再急切,不再暴怒,而是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冰冷的戏谑与绝对掌控的从容。
残阳如血。
这并非真实的景象,而是一种弥漫在整个战场上的、无比压抑的意境。仿佛有无形的夕阳,正将最后如血般猩红的光辉,泼洒在这片由牺牲、疯狂、绝望与毁灭铺就的终末舞台之上。光芒所及,是罗兰湮灭后残留的、正在消散的纯白光屑;是雾隐彻底消失的空洞;是卡夫拉被吞没后遗留的诡异死寂;是柳七与张九斤濒死的惨状;是陈渡那正在一点点化为规则光点、走向彻底崩解的残躯。
希望?早已碎如齑粉。
奇迹?不过是绝望的麻醉剂。
血色的光芒,映照着死寂的战场,将一切的残酷与终结,都渲染得无比清晰,无比刺眼。
陈渡那微弱到极点的意识,在这片血色的沉寂中,如同沉入冰冷海底的最后一块石头。
他能感受到柳七和张九斤那微弱的、即将断绝的生息。
他能感受到堕神意志那正在重新锁定的、充满绝对恶意的“视线”。
他能感受到那正在加速凝聚的、下一次必将终结一切的毁灭性能量。
所有的外部依靠,都已失去。
所有的挣扎手段,均已无效。
所有的侥幸心理,尽数破灭。
他站在——不,是趴在——这由同伴尸骸与绝望铺就的终末舞台上,身侧是仅存的、奄奄一息的伙伴,前方是即将降临的、绝对无法抗衡的终极毁灭。
路,已至尽头。
舞台,已然清场。
这血色的沉寂,是最终的幕布,也是……那通往唯一可能性的、禁忌之路的,最后邀请函。
他,已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