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意识沉沦。陈渡残存的感知,如同被剥离了所有外在感官,彻底收缩回了那与【俗神骸骨碎片】深度融合的核心——那枚源自古老傩仪、历经异变与崩坏、此刻仅能维系最后一点清明的不灭本源。或许,称之为【傩瞳】更为贴切,它已超越了肉眼,成为了一种洞察规则与接收信息的纯粹灵性之眼。
在这极致的“空”与“静”中,傩瞳仿佛化为了一个无比敏感的接收器,开始捕捉到那些在平常状态下会被无数杂念与能量波动掩盖的、源自更深层维度的信息流。这些信息流破碎、浩渺,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无处不在,却又蕴含着至高的奥秘。
第一道信息流,源自俗神骸骨碎片本身。
这枚碎片,不仅仅是一件蕴含力量的物品,它更是一位陨落“俗神”的遗骸,是其权柄与记忆的残片。当陈渡的存在与之深度绑定,并在绝境中达到某种共鸣的临界点时,那些尘封的古老记忆,如同沉睡的冰川开始融化,流淌进他的感知。
他“看”到了……并非清晰的画面,而是模糊的意象与磅礴的情感洪流:
无尽岁月之前,一尊由无数人类对“丰收”、“家园”、“秩序”的集体渴望凝聚而成的庞大存在(或许可称之为“社稷之灵”),如何在与另一尊代表“灾厄”、“混乱”的“俗神”的惨烈权柄战争中落败。祂的规则权柄被撕裂,神躯崩解,碎片散落于时空缝隙。那陨落瞬间的悲怆与不甘,那对自身所守护之“秩序”的眷恋,如同冰冷的潮水,冲刷着陈渡的意识。
这信息流传递的核心是:“俗神”之力,源于集体意识与规则的融合,其终极权能,在于“定义”与“维系”一方天地的秩序。
第二道信息流,源自“诡序之境”的本源规则。
当陈渡处于这种近乎“归零”、又与俗神骸骨高度融合的奇异状态时,他仿佛暂时褪去了所有“个体”的杂质,触碰到了“诡序之境”——这个由人类集体潜意识与民俗信仰构成的里世界——那冰冷而宏大的底层运行法则。
这法则并非意识,更像是一种自动化的程序反馈。它向陈渡这个达到了某种特定条件的“节点”,揭示了序列进化的终极真相:
拾遗人、掌灯使、镇碑者、诡主……这一步步的晋升,并非单纯力量的积累,而是对“规则”的理解、掌控权限的逐步提升。A级“诡主”,已是凡人借助外物与自身潜力所能达到的、操控既有规则的极限。想要更进一步,想要达到S级“俗神”的领域,必须完成本质的蜕变——从“操控规则”跃升为“身合规则,乃至……重写规则”。
而这跃升,需要的是一个足以撼动整个“诡序之境”本源的“基点”和无法想象的“能量”。
第三道信息流,最为微弱,却带着一丝熟悉的温暖,源自他灵魂深处,那自小便存在的、属于母亲的遗留印记。
这印记一直沉寂,仿佛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开启。而此刻,陈渡濒临彻底崩解、傩瞳与俗神骸骨深度共鸣的状态,以及前两道信息流带来的冲击,共同构成了这把钥匙。
印记被触发,一段极其模糊、仿佛隔着万水千山传来的意念,缓缓浮现:
“……渡儿……若你行至绝路,见不可见之景,聆不可聆之音……当忆……太古傩祭……非请神,乃……以身代神……行驱邪纳吉之事……重定……乾坤……”
这意念断断续续,充满疲惫与不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它像是一份早已埋下的、最后的指引,一份母亲在消失前,为他这双特殊的眼睛,可能面临的最终命运,所准备的……答案。
三道信息流,源自陨落的神明、源自世界的底层规则、源自血脉的羁绊与母亲的预见。
它们性质迥异,却在此刻,于陈渡那濒临寂灭的傩瞳之中,交汇、碰撞、融合!
俗神骸骨的记忆,揭示了“规则权柄”的存在与失落。
诡序之境的反馈,指明了通往更高权柄的路径与代价。
母亲的印记,提供了那古老而具体的仪式名称与核心理念——
【太古傩祭】!
不是娱神,不是祈福。
而是……以身化傩,代行神职,驱邪纳吉,重定乾坤!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伏笔,在此刻串联成一条清晰而残酷的轨迹。
他这双傩眼,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为了看破虚妄。
它真正的宿命,是为了在最终的绝境中,成为沟通根源、承载那古老祭仪的……钥匙与祭坛!
宿命感如同无形的枷锁,缓缓收紧。
陈渡那凝固的灵魂残火,在这浩渺信息流的冲击下,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明白了。
他看到了那条路。
那条通往唯一可能性的、闪耀着终极光辉却也燃烧着自身一切的……牺牲之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