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暮春,总裹着层化不开的水汽。江宇和林小满撑着乌篷船,在镜湖的水道里缓缓穿行,船桨划开碧绿的水面,惊起几只白鹭,翅尖扫过水面,带起一串细碎的银鳞。
“柳家的船就在前面那片菱角塘。”林小满对照着老槐树给的地图,指尖点在图上标注的“水纹石”位置——那是塘中央的一座石拱桥,桥洞下刻着模糊的星图,据说水纹石就嵌在桥基深处。
船头的北极狐突然竖起耳朵,对着菱角塘的方向低嘶。它耳朵上的星标闪烁着红光,这是遇袭的预警。江宇立刻将船划入芦苇荡,刚藏好身形,就见三只乌篷船从塘口滑出,船头站着个穿蓝布衫的青年,手里握着根竹篙,篙尖泛着青光,显然淬了东西。
“是柳家的‘水影卫’。”林小满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锦盒,五颗星石的光晕透过布缝渗出来,在水面投下淡淡的光斑,“他们在找我们。”
江宇握住腰间的弯刀,目光落在青年腰间的玉佩上——玉佩是水滴形状,上面刻着与桥洞星图相似的纹路,想必是柳家的信物。“别硬拼,先找到水纹石。”
芦苇荡外传来竹篙点水的轻响,蓝衫青年的声音带着回音:“黑风坳来的客人,何必躲着呢?家主已经备好了茶,就等你们去看‘水纹石映过往’了。”
这话倒让江宇愣了一下。对方显然知道他们的来历,甚至知道他们要找水纹石。他与林小满对视一眼,决定先应下来——毕竟在别人的地界,硬闯不是办法。
“既然柳家主有请,我们自当前往。”江宇拨开芦苇,将船划了出去。
蓝衫青年见状,嘴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调转船头往菱角塘深处去。三只乌篷船呈品字形,将江宇的小船护在中间,水面上的波纹顺着船身扩散,竟在水面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鱼虾都挡在了外面。
“柳家的‘锁水阵’。”林小满摸着船舷的水迹,指尖沾到的水珠竟凝成了细小的冰晶,“他们在用寒气锁船,怕我们跑了。”
江宇没有说话,只是将锦盒里的水纹石碎片握在手心——这是出发前老槐树给的,说是能与桥基的水纹石产生共鸣。碎片此刻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穿过菱角塘,眼前出现一座石拱桥,桥身爬满了青藤,桥洞下的星图在夕阳下泛着水光。桥边泊着艘更大的乌篷船,船头站着个白发老者,手里拄着根龙头拐杖,拐杖头的龙珠正对着他们,折射出刺眼的光。
“江小友,别来无恙。”老者的声音隔着水汽传来,竟带着几分熟悉,“老夫柳长风,是这镜湖的守石人。”
江宇跳下船,刚踏上跳板,就见柳长风的拐杖在地上一顿,桥洞下的水面突然掀起巨浪,将三只护卫船托了起来,船底的影子在水面扭曲、拉长,化作三条黑色的水蛇,吐着信子盯着他们。
“家主这是何意?”江宇握紧弯刀,星石碎片在手心灼热如烫。
柳长风却笑了,拐杖再顿,水蛇瞬间化作水汽:“只是试试你们的底气。毕竟,不是谁都能带着五颗星石,从昆仑活着回来的。”他转身往船舱走,“进来吧,水纹石的事,得慢慢说。”
船舱里摆着张八仙桌,桌上的青瓷碗里盛着镜湖特产的银鱼羹,热气腾腾的,驱散了水上的潮气。柳长风给两人各倒了杯茶,茶汤里浮着片柳叶,竟在水面转出星轨的形状。
“水纹石能映过往,却只映‘与星石有缘者’的过往。”柳长风抿了口茶,目光落在锦盒上,“你们想知道什么?是昆仑星核炉的最后一刻,还是……那个戴银戒指的男人?”
林小满猛地抬头:“您认识他?”
“何止认识。”柳长风的眼神飘向窗外的石拱桥,“他二十年前来过镜湖,也是为了水纹石。那时他还没戴那枚银戒指,手里握着半块江家的星轨玉佩,说要找‘能补全星轨的人’。”
江宇的心猛地一跳:“他要补什么星轨?”
“江家的血脉星轨。”柳长风从怀里掏出块泛黄的绢布,上面画着半幅星图,与江宇贴身收藏的半幅正好能拼在一起,“你们江家的祖辈,曾是初代观星者的首领,血脉里藏着十二星石的共鸣密钥。可百年前出了个叛徒,引蚀星会的人偷走了半幅星轨图,从此江家血脉便断了共鸣,星石也四散各地。”
他指着绢布上的缺口:“戴银戒指的男人叫江临,是你父亲的胞弟,也就是你的二叔。他当年为了补全星轨,偷偷潜入蚀星会,想夺回另一半星图,却被蚀星毒侵蚀,不得不戴那枚银戒指压制毒性——戒指上的蚀星炉符号,其实是他用来反向吸收毒素的阵法。”
这个真相像惊雷在江宇耳边炸响。他想起昆仑冰谷江临最后那句“星轨偏移”,想起他软剑上的观星者招式,想起他面对星石时的挣扎……原来那些复杂的情绪,都是被蚀星毒折磨的痛苦,是潜伏敌营的煎熬。
“昆仑的星核炉,是他引爆炸毁的。”柳长风的声音低沉下来,“他知道蚀星会要用星核炉强行提取母核,宁可同归于尽,也要保住黑风坳的星种。”
林小满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江临的笔记,翻到画着乌篷船的那页:“他说水纹石能映过往,是不是能看到他在蚀星会的经历?”
柳长风点头,起身往石拱桥走去:“月上中天时,桥洞的水纹会变成镜面,届时将星石放在桥基,就能看到他想留给你们的东西。”
夜幕降临时,镜湖的水面果然变得如镜面般平滑。江宇将五颗星石摆在桥基的凹槽里,星石的光芒顺着桥洞的星图流淌,水面上渐渐浮现出画面——那是江临在蚀星会的密室里,用鲜血在墙上画星图,旁边捆着个戴面具的人,正是蚀星会的首领“先生”。
“星核炉的引线在昆仑冰谷第三道冰川下……”江临的声音透过水纹传来,带着蚀星毒侵蚀的嘶哑,“母核不能落在他们手里,告诉小宇,找到最后七颗星石,在黑风坳的星种坪启动血脉共鸣,补全星轨……”
画面突然扭曲,江临被面具人用毒针刺中,他挣扎着将半块星轨图塞进墙缝,最后望向镜头的方向,眼神里带着决绝与期许:“小宇,二叔没能完成的事,交给你了……”
水纹散去时,桥基的凹槽里多了半块星轨图,与柳长风给的绢布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江家星轨。五颗星石的光芒突然暴涨,顺着星轨流淌,在水面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将整个镜湖都罩在里面。
“星轨补全了!”林小满激动地喊道,“江大哥,你的血脉能共鸣所有星石了!”
江宇抚摸着完整的星轨图,指尖传来血脉与星石共振的暖意。他终于明白江临的苦心——所谓“星轨偏移”,不是命运偏离,是等待血脉归位,等待星石聚齐,等待有人能带着完整的星轨,守护最后的母核。
柳长风将水纹石从桥基里取出来,递到江宇手里。这块透亮的石头里,流动着与镜湖一样的水波,中心嵌着颗米粒大的光点,像把江南的月光锁在了里面。“第七颗星石,归位了。”
水面突然传来异动,三只护卫船的影子再次扭曲,这次化作的不是水蛇,而是蚀星会的蛇形纹身。蓝衫青年的声音带着狞笑:“多谢柳家主帮忙找到星石,现在,该把它们交给‘先生’了!”
原来这青年早已被蚀星会收买,刚才的“锁水阵”,既是试探,也是在给蚀星会报信。柳长风怒喝一声,龙头拐杖顿地,桥洞的星图突然射出光柱,将蓝衫青年罩在里面,他身上的蛇形纹身瞬间冒烟,惨叫着滚进水里。
“快走!”柳长风将水纹石塞进江宇怀里,“剩下的星石在漠北草原和岭南密林,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守石人。记住,务必在月圆前赶回黑风坳,那时母核的能量最盛,正好启动血脉共鸣!”
江宇点头,与林小满跳上乌篷船。北极狐群早已在船头等候,领头的狐狸纵身跳进水里,用尾巴在前面引路,水面被划出一道银亮的水道。
船行渐远,江宇回头望了眼石拱桥,柳长风正站在桥洞下,用龙头拐杖护着那半块星轨图,桥洞的光柱刺破夜空,像在给他们指引方向。
镜湖的水汽裹着星石的暖意,打在江宇脸上。他握紧怀里的六颗星石,感受着血脉里涌动的共鸣——那是江临用半生潜伏换来的机会,是初代观星者守护至今的信念,更是黑风坳星种坪上,那株幼苗等待已久的召唤。
“还有最后五颗。”林小满的声音带着坚定,笔记上的星石位置被红笔圈得越来越密,“我们一定能在月圆前赶回。”
江宇望着船头跳动的狐影,望着水面上延伸的银亮水道,突然觉得那些散落的星石,那些未尽的星轨,都在往一个方向汇聚——黑风坳的星种坪,那个藏着母核,也藏着所有答案的地方。
船桨划开水面的声音,像在倒计时。离月圆,还有七天。离血脉共鸣,还有七天。离与蚀星会的最终较量,还有七天。
镜湖的夜色里,乌篷船载着星石与希望,向着下一站疾驰而去。水面上的光轨与天上的星轨交相辉映,织成一张通往未来的网,而网的中心,是黑风坳那盏永远亮着的星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