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轩的音乐,像一条温柔的溪流,无声地,渗透进叶安然那片灰色的世界。
叶晓梦的拥抱,像一个坚固的锚,让她在精神的风暴中,不至于被彻底卷走。
门外,叶一辰和叶振国沉默地站着,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像两尊门神,守住这最后的防线。
叶一哲靠在墙边,那台来之不易的电脑主机就放在他脚边,可他此刻却无心去连接。他闭着眼,眉头紧锁,感受着“神国”能量的流动。
“不行……”他突然睁开眼,声音嘶哑,“消耗太大了。晓梦的能量在为安然构筑精神屏障,一轩的音乐在用‘叙事’的方式对抗逻辑污染。我们那点可怜的储备,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见底。就像用两盆水,去救一片着火的森林。”
“我们撑不了多久。”
他的话,让刚刚才缓和了一丝的气氛,再次凝固。
所有人都明白,外力的帮助,终究只是暂时的。
叶安然,必须自己,从那座灰色的牢笼里,走出来。
房间内。
叶安然似乎也听到了三哥的话。她靠在叶晓梦的怀里,身体不再颤抖。
她听着门外那断断续续,却无比温柔的吉他声,感受着背后那源源不断传来的,属于妹妹的温暖。
她依旧看不见色彩。
整个世界,依旧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深浅不一的灰。
但她不再害怕了。
或者说,她在那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之后,反而生出了一丝奇异的,平静的勇气。
她轻轻推开叶晓梦,站起身。
【!!!】
【四姐,你……你要干嘛?你可别想不开啊!你要是想打人,就打我好了,我皮厚!千万别伤害自己啊!】
叶晓梦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
然而,叶安然只是走到了那堆狼藉的画稿前,弯下腰,捡起了一根完整的炭笔,和一张空白的画纸。
她将画纸铺在地上,自己则跪坐在画纸前。
她想通了。
那个“修正者”,那个冰冷的“规则”,夺走了她描绘美好的能力。它告诉她,她的世界,只配拥有灰色。
既然如此……
那好。
我就画给你看。
我就画这片灰色。
我就画这令人作呕的绝望。
我就画这深入骨髓的冰冷。
我就画我被你亲手拖入的,这座地狱。
她抬起手,炭笔的笔尖,重重地,戳在了雪白的画纸上。
“撕拉——”
一声刺耳的,仿佛要撕裂画布的声响。
她开始画了。
没有构图,没有技巧,没有以往的任何一丝优雅和从容。
她的动作,近乎暴力。
她用炭笔,疯狂地,在纸上涂抹着大片大片的黑色。那是无尽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她用手指,用掌心,将那些炭粉胡乱地抹开,制造出一种混沌的,充满压迫感的灰色浓雾。
她用指甲,在那片灰色上,划出一道道扭曲的,挣扎的,惨白的划痕。
门外,叶一轩的吉他声停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透过那道门缝,紧张地,看着房间里那个仿佛陷入了某种癫狂状态的女孩。
【我的妈呀……四姐这是……黑化了?这画风,也太克苏鲁了……这画的不是画,是精神污染啊!我感觉多看两眼,我san值都要狂掉了……】
叶晓梦跪坐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她看着妹妹那张沾满了炭灰,泪水和汗水混杂在一起,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而决绝的脸,心脏被一种混杂着担忧和敬畏的情绪,紧紧地揪住。
叶安然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她画得很痛苦。
每画一笔,都像是在撕开自己的灵魂,将那些最丑陋,最不堪的伤口,赤裸裸地,暴露在这张画纸上。
她画出了那个冰冷的“视线”,那是一道从画面顶端贯穿而下,将整个世界都钉死的,惨白的光柱。
她画出了那些褪色的花朵,它们枯萎,凋零,在灰色的雾气中,化为尘埃。
她画出了那些变成剪影的家人,他们站在远处,面目模糊,伸出手,却无法触碰到她。
最后,她画了自己。
在画面的最底端,最黑暗的角落里,一个渺小的,蜷缩着的,几乎要被无尽的灰色所吞噬的,小小的身影。
当最后一笔落下。
当那个代表着她自己的,绝望的身影,彻底完成的瞬间。
她手里的炭笔,“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整个人,也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向前一扑,倒在了画纸的旁边,剧烈地喘息着。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幅画,就静静地躺在地上。
一幅纯粹的,由黑白灰构成的,极致的,毫无希望的,名为《绝望》的画。
一秒。
两秒。
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叶晓梦以为失败了,准备冲过去抱住妹妹的时候。
异变,发生了。
那幅画的中心,那个最黑暗,最绝望的角落,那个代表着叶安然自己的,渺小的身影上,突然,亮起了一个微弱的光点。
那不是“神国”那种温暖的,守护的金色。
也不是叶一轩音乐里那种热烈的,张扬的金色。
那是一种……全新的颜色。
一种从极致的黑暗与死寂中,涅盘而生的,带着一种仿佛要燃尽一切的愤怒与决绝的,璀璨到刺眼的,暗金色!
那个光点,像一颗超新星,猛地爆发!
轰——!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强大的“叙事能量”,从画中轰然炸开!
那股能量,不再是温柔的守护,也不是狂暴的攻击。
它是一种宣告。
一种“即使身处深渊,我也要从深渊中,开出花来”的,不屈的意志!
暗金色的光芒,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叶安然眼前的世界,那片死寂的灰色,在这股光芒的冲刷下,如同被砸碎的玻璃,寸寸龟裂,轰然崩塌!
色彩,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倒灌回她的世界!
妈妈那件米色的羊绒衫,二哥那头火红的头发,晓梦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窗外那片嫩绿的草坪,和蔚蓝的天空……
所有的一切,都回来了。
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鲜艳,更加生动。
叶安然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上那盏水晶灯折射出的七彩光晕,泪水,再一次滑落,嘴角,却缓缓地,勾起了一个劫后余生的,虚弱的笑容。
与此同时。
距离叶家别墅数十公里外,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上。
一个穿着得体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正迈着优雅的步伐,行走在人群中。他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他,仿佛他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
正是苏河。
就在那股暗金色的能量爆发的瞬间。
他那张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完美无瑕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电视信号不良般的扭曲。
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从他的眼角,一直蔓延到嘴角,又在零点零一秒内,迅速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河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缓缓地,抬起手,触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那里,光滑如初。
但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金丝眼镜下的眼睛里,那温和的笑意,第一次,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夹杂着些许诧异和……一丝被冒犯的,真正意义上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