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场赌约,很快飘散在侦察连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中。
一个月的光景,在汗水和不绝于耳的口号声里悄然滑过。
夏如棠依旧耀眼。
王志刚见了她虽仍有些别扭。
却仍旧老老实实打了一个月的饭菜。
生活的节奏仿佛一成不变,直到这个不同寻常的清晨。
清晨的哨声尖锐地划破寂静。
女兵们各自有条不紊的起床整理床铺。
就在女兵们收拾妥当要下楼集合时,路嘉突然皱了皱眉,“哎,你们看见知余了吗?”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然后纷纷摇头。
于是大家将这件事情报告了上去。
班长曹心怡来到宿舍四处寻找,也没看到人,“全体都有!”
班长压抑着怒火的低吼,在宿舍走廊里沉闷地回荡,“紧急集合!江知余夜不归寝,至今未归!两两一组,立刻出去找人!”
话音未落,整个楼层都仿佛震动了一下。
路嘉几乎在班长话音落下的瞬间,就下意识地紧紧贴近了身旁的夏如棠。
她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如棠,咱俩一组。”
“嗯。”
两人随着汹涌的人流冲出宿舍楼。
路嘉紧跟在夏如棠身边,一边小跑着,一边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如棠,你说江知余为什么会半夜偷偷跑出去啊?”
“这都一个月了……”
她自顾自地猜测道,“难不成,是因为昨天的考核成绩?”
她们进入侦察连快四个月了。
就在昨天,进行了第三次阶段性考核。
虽然这次不直接淘汰,但排名公开,荣誉攸关。
而江知余,那个平时安静得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姑娘,恰好是吊在车尾的最后一名。
她看着文静,骨子里却憋着一股不肯服输的狠劲。
夏如棠脚步未停,目光如扫描仪般扫过沿途可能藏匿的角落,声音低沉,“应该是。”
估摸着,江知余是想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溜去哪个偏僻角落加练体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竟一夜未归。
这绝非正常。
一丝不祥的预感掠过夏如棠心头,她抿紧嘴唇,加快了搜寻的步伐。
侦察连人不多,但占地面积极广。
营地内大小四个训练场设施齐全。
而最边缘处,更有一片模仿野外环境开辟的草丛演练基地,野草茂密,深可及腰,地形复杂。
各小组立刻分头行动。
对不同的训练场进行拉网式搜索。
常规训练场上除了固定的器械和障碍物,视野开阔,有无藏人一目了然,搜寻进度很快。
夏如棠却领着路嘉,径直朝着那片最可能藏人,也最难搜寻的草丛演练基地走去。
“江知余?”
“江知余,你在哪里?”
“如果听到声音,能不能给个回应?”
路嘉一路上提高了音量,不停地呼喊。
声音在空旷的演练场上扩散开,随即被茂密的草丛层层阻隔。
夏如棠则沉默着,仔细扫视着齐腰深,在晨风中摇曳的草浪。
突然,路嘉猛地抓住夏如棠的胳膊,“如棠。”
她指向右前方一丛半人高的草丛,“你看!”
只见那丛草正带着某种挣扎节奏地晃动,与周围被风吹拂的统一韵律截然不同。
夏如棠当机立断,“去喊人!”
路嘉转身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训练场外围跑去。
夏如棠则深吸一口气,拨开带着冰凉露水的草丛,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异常晃动的核心区域走去。
草叶刮过作训服,发出沙沙的声响。
拨开一丛茂密的草秆,江知余的身影赫然暴露在眼前。
她身上的作训服早已被夜露和地上的黄泥浸透,脏污不堪,紧紧贴在身上。
那张平日里清秀漂亮的脸蛋上,此刻也沾满了泥点子和草屑。
几缕湿透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和脸颊,显得异常狼狈。
然而,唯有那双抬起来看向夏如棠的眸子,依旧黑亮得惊人。
只是那眸光此刻被浓重的慌乱以及无措所覆盖。
夏如棠立刻蹲下身,“有没有哪里受伤?”
江知余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露珠。
她张了张嘴,喉咙似乎干涩得厉害,最终她还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她轻轻摇了摇头。
夏如棠不再多问,上手快速而仔细地将她的四肢关节粗略检查了一遍。
指尖触碰到的是冰凉的湿衣和紧绷的肌肉。
但确认没有任何明显的外伤或骨折迹象后,她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能动吗?我扶你起来。”
她说着,伸出手臂,坚定而有力地将有些虚软的江知余从冰冷的草丛内搀扶起来。
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班长带着其他女兵,跟着路嘉快步跑了过来。
班长看着眼前像从泥潭里捞出来的江知余,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她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怒火已经顶到了喉咙口。
她强压着火气,声音像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江知余!”
“你到底在做什么!”
“无组织无纪律!这才下连队几个月就敢夜不归宿?!”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从你踏进军营开始,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遵守纪律!”
“你到底有没有将纪律放在心上!”
“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菜市场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江知余被吼得身体猛地一颤,她用力咬住了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那脑袋垂得更低,恨不得埋进胸口。
女兵们个个屏息凝神,不敢吱声。
班长平日里还算是好说话,一般不发火。
可一旦动怒,那慑人的气势没人敢直面其锋芒。
“路嘉,扶一下。”
夏如棠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持。
路嘉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了江知余的另一只胳膊。
夏如棠直接转过身,背对江知余,微微弯腰,“上来,我先背你去医务室。”
路嘉也赶紧接话,声音带着恳求,“是啊班长,有任何问题,等医生检查完了,确定人没事再说也不迟啊。”
班长凌厉的目光扫过夏如棠沉稳的脸,又落到江知余微微发抖的身上。
她咬着后槽牙,硬生生把后续更严厉的训斥咽了回去。
她脸色铁青的往后退了一步。
江知余在路嘉的帮助下,爬上了夏如棠的背。
夏如棠稳稳地托住她的腿弯,毫不介意那泥水瞬间浸湿了自己背后的作训服。
她迈开步子,朝着医务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路嘉紧随其后,不时担忧地看看夏如棠背上沉默得像一尊雕塑的江知余。
又看看夏如棠背上那片迅速晕开斑驳刺目的黄泥。
抵达医务室后,军医立刻接手,开始为江知余进行详细的检查。
夏如棠和路嘉则自觉地退到了门外走廊等候。
路嘉看着夏如棠背上那片醒目的污渍,小声劝道,“如棠,回去换个衣服吧?”
“这里我们守着就行。”
“不用。”
夏如棠的目光始终落在医务室紧闭的门板上,眉头微蹙,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教官王玲此刻也赶了过来。
班长站在一旁,双手环胸,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王玲脸色显然也不太好,她看向二班班长曹心怡,“怎么回事?”
班长抿了抿唇,“现在还不知道,人还在里边,没开口。”
王玲扫了其他女兵一眼,“你们先回去参加上午的训练,这里我守着。”
夏如棠和路嘉对视一眼,其他女兵也没再多说,大家纷纷转身离开了医务室。
中午休息的号声刚刚响过。
二班全体女兵心系战友,相约一起前往医务室探望。
只是她们刚在门口站定,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班长那显然压抑不住的怒吼声。
那声音即使透过厚重的门板,也清晰地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江知余!你是不是找死!”
“加练?就凭你昨晚那种状态去加练?你是觉得每天常规的训练强度不够是不是?非要自己找死?!”
“还半夜偷溜出去加练?你长本事了啊!!”
“你这么有本事来当什么兵 ,你直接上天得了?!”
门外的女兵们面面相觑。
大家脸上都露出了些许尴尬和犹豫。
不知道此刻进去是否合适,会不会火上浇油。
就在这时,站在人群最前方的夏如棠,不轻不重却异常清晰地敲了三下门。
没等里面回应,她便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用行动打破了门外的踌躇。
屋子里,只有班长和江知余两人。
江知余低着头坐在病床上,手背上还打着点滴,液管因为她的轻颤而微微晃动。
班长显然怒气未消,她指着江知余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你以为就你努力?就你委屈?!”
“是!你昨天考核是最后一名!”
“但这就能让你把纪律都喂了狗吗?!”
“原来在新兵连被捧的习惯了是吧?侦察连这点压力都守不住了?”
“我告诉你江知余,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侦察连!”
“从云端掉下来的不止你一个!受不了就趁早打报告回去,别在这里搞这种个人英雄主义,连累整个班集体为你担惊受怕!”
班长越说越气,指着江知余,“你要是真觉得训练强度不够,那行!”
“从明天开始,你早晚各加练十公里负重跑!不跑完不准吃饭!”
说完,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门口一个个噤若寒蝉的女兵,“还有,如果你跑不完,你们二班全都陪着饿肚子!”
“一个班的战友,就要同甘共苦!”
“可别让人说我们二班不团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