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棠将脸埋在了他的颈窝。
她此刻的动作,是带着依赖和宣泄意味的姿态。
陈青松轻抚着她的后背,举手投足间极尽温柔。
她鼻尖涌上强烈的酸意,眼前瞬间模糊一片。
她垂下眼,想要逼退眼底的朦胧。
可陈青松早已察觉。
他无声的抚摸着她的背脊。
“阿棠。”
“嗯?”
“以后别那么练了,我看着……”
他顿了顿,把心疼换了个词,“不放心。”
“要是心里有火,憋得难受,就来找我。”
“我虽然现在腿脚不便,但当一个倾听的树洞,还是没问题的。”
“总好过你一个人去跟训练器材玩命。”
“好。”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本就一体。
陈青松没有立刻坐下,他就这样借着夏如棠的支撑站着。
虽然大部分力量依靠手臂传导,但这已经是他以前不敢想象的奢望。
他没有说话,夏如棠也没有催促。
她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省力些。
夜风拂过,也吹动了夏如棠额前细碎的头发。
陈青松微微低头,就能看见她发顶柔软的发旋。
以及那截在训练中总是绷得笔直,此刻却微微放松的脖颈。
这是一种无言的陪伴。
他不必反复追问她为何拼命。
她也不必费力解释内心的焦灼与坚持。
陈青松看着前方被灯光切割的明暗交错的路面,忽然开口,声音平静而坦荡,“其实我知道,瞒不过你。”
夏如棠唇角泛起一丝了然的弧度。
毕竟她每一次下针,都心中有数。
他恢复到了什么程度,她一直都知道。
“但我还是希冀着想给你一个惊喜。”
“是惊喜的。”
陈青松恩了一声,“我知道。”
“不用担心我。”
陈青松点头,“一直以来,你都沉着冷静,稳重的好像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阿棠,其实你不必要这么克制,倾诉有时候比一味地发泄更有效。”
夏如棠微微抿唇,其实她一向没有跟人倾诉的习惯。
别人主动问,她想答就说,不想说就不回应。
她一向都是这样。
“下次。”
夏如棠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下次心里憋闷,我来找你……说话。”
陈青松声音轻而缓,“我的荣幸。”
半晌,陈青松轻轻动了动。
夏如棠立刻心领神会,扶着他缓缓坐回轮椅。
“挺晚了,回去吧。”
陈青松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温和。
“好。”
夏如棠默契地走到他身后,握住推手。
她没有用力,只是虚扶着,更多的是陈青松自己在操控。
两人沉默地走在营区的小路上,只有轮子碾过地面的细微声响和夜晚的虫鸣。
行至路灯昏暗处,陈青松忽然轻轻拍了拍她放在推手上的手背。
“阿棠,停一下。”
夏如棠依言停下脚步,绕到他身前,“怎么了?”
陈青松摇摇头,夜色中,他的眼眸格外亮。
他凝视着她,目光描摹过她汗湿后略显凌乱的发丝。
“我知道你想要想握话语权,想护着身边人,想在这规矩里趟出一条能自己做主的路。”
“我不拦你。”
“你这性子,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我拦了,你也只会偷偷憋着,更累。”
夏如棠望着他,却没说话。
“但阿棠,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尽管去争,去拼。可你别再像今晚这样,把自己往死里逼。”
“累了就说,疼了就歇,哪怕只是过来跟我坐一会儿,不说一句话,也比你一个人较劲好些。”
“我能做的不多,但我能在你累的时候,给你个地方依靠。”
夏如棠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走吧。”
他轻声说。
夏如棠点点头,转身回到他身后,重新握住推手。
小路依旧安静。
虫鸣伴着轮椅碾过地面的细微声响,却不再显得冷清。
夏如棠推着他,一步一步走在昏黄的路灯下。
那辆吉普车,此刻还稳稳停在炊事班外边。
勤务兵已经靠在驾驶室睡着了。
夏如棠站定后,走到车边敲了敲车门。
勤务兵这才惊醒。
勤务兵忙不迭下车去收电动轮椅。
夏如棠关上车门,“回去早点休息。”
他看着她,目光深邃,里面盛满了无需言语的关切,“你也是。”
夏如棠点头,“别忘了做康复训练,但……也别太累。”
陈青松笑了,这次是真正舒心的笑容,“你也是。”
“恩,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夏如棠没再多说,转身就走。
陈青松坐在车内,看着她的背影,那步伐仍带着训练后的疲惫,却不再沉重。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深处,陈青松才缓缓收回目光,“走吧。”
车辆缓缓启动。
夏如棠并没有离开。
就在吉普车启动之后,她转身走到院门口,目送着吉普车远去。
暖黄的光刺破夜色。
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由近及远。
那束车灯的光晕也渐渐拉长变淡,像一道温柔的痕迹,慢慢融进营区深处的黑暗里。
夏如棠从望着那抹光亮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她才缓缓收回视线。
夜风卷着草木的气息吹过来,拂过她汗湿的发梢,却不再让她觉得凉。
她抬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手腕。
夏如棠垂眼,感受着自己手腕上那早已消失的炙热体温,此刻她的心间像是有一汪温水,慢慢漫过心底最软的地方。
夏如棠的唇角,不自觉地牵起一点极淡的弧度。
“啧啧啧……”
夜风里忽然滚过两声带着戏谑的声音。
那尾音刻意拖得长长的。
夏如棠眼皮都没抬,指尖摩挲手腕的动作都没有丝毫停顿。
她早察觉到檐下藏了人,那点若有似无的烟草味,从她站在院门口时就没散过。
“看看你这恋恋不舍的样子……”
徐元韬从炊事班的屋檐阴影里晃了出来,身子斜斜倚着墙,一条腿屈起蹬在墙面上,手里夹着根燃了半截的烟,烟雾袅袅往上飘,“不如跟他回去得了,跟这儿当什么望夫石?”
他说着,还故意往前凑了两步,烟蒂在指尖转了个圈。
他见夏如棠丝毫没有转回头的意思,揶揄的啧了一声, “还看呢?眼珠子愣是钉在那儿收不回来了哈?”
夏如棠这才缓缓回身,目光落在他身上。
路灯的光打过来,正好照在她眼底那层未散的柔和光晕上,却没减半分冷淡。
她眉梢微挑,声音平平,“你无不无聊?”
“这不就是无聊了,才跟这儿看戏嘛。”
徐元韬嘿嘿一笑,把烟往嘴边送了送,吸了口,烟圈从嘴角冒出来,他晃了晃脑袋。
“本来就想来炊事班找点剩馒头垫垫肚子,刚点上烟,就瞅见你俩在这儿难分难舍。”
“没办法,我也没敢打扰。”
他说着,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要贴到夏如棠跟前,“说说呗,那人什么来路啊?”
“这么大本事,还能把你给拿下了?”
“谁啊这是?”
夏如棠瞥他,“没长眼睛?”
“说说呗。”
“我男人。”
“咳咳!”
徐元韬刚吸进嘴里的烟没憋住,呛得咳嗽了两声,烟蒂差点掉在地上,他慌忙用手指夹稳,摆着手笑骂,“你这姑娘家家的,也是不害臊!张口闭口我男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
夏如棠根本不想听他絮叨,转身就要走。
“哎哎哎,别走啊!”
徐元韬急了,把烟在墙根摁灭,三步两步就追了上去。
他跟在她身后,伸手想拽她的袖子,又怕被她甩开,最后只咳了一声。
“说说啊,他到底什么来头?”
“你们什么关系?”
夏如棠没回头,“与你无关。”
“怎么能无关!”
徐元韬跟在她身后碎碎念,“咱也算是共患难的战友吧?”
“你这突然冒出来个男人,我不得替你把把关?”
“再说了,刚才那人看你的眼神,那叫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