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纱顺着她的小腿往上,像有人小心翼翼地为她一层层缠上嫁衣内绸,不重,不快,不硬——恰好能被忽视。
她的手指也被缠住了。
她想动,却发现连触觉也被剥夺。
意识还在,身体却变成了一个听从命令的躯壳。
然后是纸绳。
她能感觉到,那不是布料,而是被符文加持的冥纸,仿佛由冤魂发丝捻成,顺着她脖子、肩膀、胸口绕下,一圈圈向内收紧。
纸绳不勒,却缝合了她的骨骼。
不是伤口,而是——将她缝成一件完整的礼物。
她像一尊被封存的嫁偶。
无法怒,无需挣。
最后,是一缕香。
黑香。
不是火烧,而是灵灌。
那缕香气轻轻贴着她的眉心钻入,沿着神识根脉游走至识海深处,宛如一双手轻轻翻开她意识的书页。
将“若小萌”这三个字慢慢擦淡,在那空白上写下新的名号:
【新娘·第四十二任·魂骨载体】
她终于意识到这整座婚礼系统的真意。
冥婚不是找伴侣,是找容器。
她不是要嫁。
而是被选为下一个“主婚魂壳”。
她会被掏空、格式化、填入残魂,成为永不觉醒的“下一任礼主”。
她不是要被娶。
而是要被换名、换魂、换意志——。
彻底嫁成另一个“她”。
周围的纸人缓缓靠近,却没有一声。
他们没有手,也没有脸。
但他们有一项职责:
完成嫁礼前最后的包裹封存。
她听见其中一个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你很好,很乖,很静。”
“你将是最温顺的新娘。”
她无法说话。
她只能看见,一张盖头缓缓从上方落下——。
红色的,轻柔的,带着熟悉的青莲花纹。
竟是她自己炼过的布纹,被婚礼系统改造成了嫁衣最后一环。
这就是终局了吗?
她不甘。
但她的火,真的烧尽了。
红纱如茧,纸绳如缝,黑香如梦。
若小萌的身体,早已不再是她的。
诅咒之力在她体内被反向引导,每一条她曾用来反控、诅杀、逆嫁的魂脉,如今全数被反咒重塑,宛如一面面镜子碎裂后反射回来,刺穿了她自己。
她想挣扎。
但那只是一道心念。
她的四肢已被纸绳与咒丝封死,五感退去,识海崩塌。
青莲剑魂残余的火光在她眉心挣扎几下,最终也悄然熄灭,像一朵烧尽的黑莲——无声地凋落。
她尝试引动诅咒之力,想拼一次最后的逆燃。
但她终于发现:
她已不是她自己。
体内所有的魂线,全数被纸咒接管;原本属于“若小萌”的咒源,早在青炎爆发时便被过度抽取,如今反而成为冥婚“合理接管”的借口。
她体内的咒种,已成他们的嫁火。
那些围绕她的纸人没有再包裹什么。
因为——他们开始“融入”她的身体。
没有血。
没有冲击。
只是静静地、一具又一具纸人,走到她身边,将身躯贴上她的脊背、肩膀、四肢,然后融入她的骨骼与皮肤之间,如同旧魂回巢。
第一具纸人,化作她的左手臂。
第二具纸人,化作她的右肩。
第三具纸人,钻入她的脊柱,化作“新魂脉承载链”。
……
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填充,不再空虚,不再痛苦。
甚至——没有任何不适。
只有一种可怕的平静。
纸人没有说话。
但她“听”见了他们的意志:
“你就是我们。”
“我们就是你。”
“你不再孤独,不再抗争,不再选择。”
“你,是完美的新娘。”
纸香未散,红盖尚在,巷子里静得像坟。
若小萌站着,像死人一样。
她知道自己应该倒下、失去、消散,毕竟诅咒早已枯竭,魂火早就熄灭,连咒核都在爆燃中裂成三段。
不是灵魂漂浮,不是意志残留,而是——完整地站着,清醒着。
只是,她低头看自己的手。
不是她的手了。
那是一只缠着纸纹、泛着青光、缝着魂线的“手”。
纸的质地,却有血的温度。
她轻轻屈指,五根指骨齐动,关节咔响,却没有痛感。
仿佛骨骼换了,但神经还在。
她猛然抬头,视野没有异常。
眼前的废墟、灰烬、残灯都清清楚楚,就连冥香残气中的鬼文流动也能分毫辨识。
她的五感还在。
咒感还在。
甚至她的识海,在焚毁之后,居然以某种诡异方式……重构了。
“我……还活着?”她声音干涩,像是卡在两层人皮之间。
她伸手触摸自己的脸,纸指触肤,竟感觉不到边界。
她猛地低头。
胸口还起伏,但不是呼吸,是咒流在缓慢运行。
诅咒图腾在胸口中央流转,不再是血脉驱动,而是由“纸魂丝”维系,如同某种替代脉络。
她睁开识海,看见了那残破莲芯之下,被灼烧成焦灰的咒根旁,有数十条纸魂丝线交错缝合。
——那些,是纸人的灵线。
她的诅咒力,如今竟然借由纸魂运行。
她不是复原。
她是——被缝好了。
“我的血,是引。”
“他们的身,是皮。”
“但……意识,是我。”
她意识到,自己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存在:
纸魂共体。
若小萌原以为自己彻底失败了,以为“冥婚”将她吞噬、转化、替换。
可现在她惊讶地发现——她的“嫁化”,只完成了一半。
她的魂未被抹去,她的心还在跳动,她的意识清清楚楚。
而那些纸人,并没有完全吞掉她。
而是,在她即将消失的那一刻——主动融合进来,补全她残缺的形体。
不是掠夺。
是……缝补。
“他们……不再是敌人?”
她摇头,不敢相信。
可当她试着调动体内的咒力时,那些原本属于敌对纸魂的残念,没有丝毫抵抗,反而自发引导咒力流动,让她如臂使指。
更诡异的是,她甚至感知到——她的意识可以“探入”这些纸魂中,仿佛在她之下。
还有几十个沉默的冥体,正静静地,等待她发号施令。
纸人已死。
但她,就是他们的新魂核。
“他们……成了我的壳。”
她一边理解,一边恐惧。
这种存在方式,超越了她理解的所有咒道规则。
她已非人,亦非鬼。
她是一个走在活人与死物之间的缝合灵体。
她的皮,不是她的。
她的骨,不是她的。
但她的“意志”,仍旧如钢。
她的名字,还是若小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