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的钟声余韵未消,文武百官如同潮水般从紫宸殿中涌出。
方才殿内那压抑的寂静瞬间被各种压低音量的议论和惊疑不定的目光所取代。
阳光照射在朱漆廊柱和琉璃瓦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却驱不散众人心头的阴霾。
每个人只感受来自“那个人”在处理“那件事”心理上不可湮灭的恐惧!
甚至,有些家族在江南文官只是低头匆匆离开了大殿,回到府上安排小厮通知家人,以免惹祸上身!
“秦赢……陛下怎么会启用此人?”
一名身着紫袍的尚书省官员刚走出殿门,便忍不住对身旁的同僚低语,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不解与忧虑。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那深邃的殿门,仿佛想从中窥探出女皇的真实意图。
他身旁那位年纪稍长的同僚,闻言脸色更是白了几分,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噤声,自己则紧张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特别注意他们,才凑近耳边,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道:“慎言!慎言啊!你忘了……忘了几月前北境突厥之事了?”
“北境……”先前那官员瞳孔猛地一缩,仿佛被触及了什么可怕的回忆。
“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些零碎却血腥的画面——据说几个月前有突厥部落反复叛乱,南下劫掠边民。
正是这个秦赢,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让那几个最为桀骜的部落首领及其亲信族人……人间蒸发!
事后边境线上的战争……那场景,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手段之酷烈,远超寻常将领,甚至有些……
有伤天和!”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连忙闭紧了嘴巴,再不敢多言,只是那惊惧的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
不远处,几名御史台的官员聚在一起。崔浥虽然对未能立刻扳倒李昭德有些失望,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寒意。
“ 陛下不用我等清流,不用狄公那样的能臣,反而启用这个煞神……江南,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他 面色凝重,抚着胡须的手微微颤抖,原本因“仗义执言”而挺直的脊梁,此刻竟感到一丝无力。
他追求的朗朗乾坤,难道要用如此酷烈的手段来换取吗?
“崔公,”
一名年轻御史凑过来,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激愤, 眼神中却已多了几分迟疑,“陛下此举……是何深意?那秦赢,听闻……”
“噤声!”
崔浥猛地打断他, 严厉地瞪了他一眼!
“有些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陛下之心,深似海啊!
他拂袖转身,不欲再多言,但那略显仓促的脚步,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另一边,与太平公主关系密切的官员,如门下侍中许敬宗等人,则聚在廊柱的阴影下。
许敬宗 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惯有的、看似温和的笑容,但 那微微眯起的眼睛和偶尔闪烁的精光,显示他心中绝非表面这般平静。
“许相,陛下让秦赢去江南……这,殿下那边……”
一名官员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
许敬宗轻轻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道:“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
江南积弊已深,或许……正需要一把快刀,
斩断那些乱麻。”
他
“ 公主殿下这次,怕是真正触怒了陛下了。
秦赢此人,非同小可,他若南下,江南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恐怕藏不住了。
必须立刻通知殿下,早作打算!”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秦赢的凶名,他比旁人知道得更多一些。那绝不仅仅是对外族的残忍,更是对任何敢于挑战秩序、隐藏秘密之人的一种近乎冷酷的、毁灭性的打击。
狄仁杰走在人群稍远的地方,刻意放缓了脚步。
他 面色沉静,目光却深远,仿佛在思索着极其复杂的问题。
“ 陛下启用秦赢……是要彻底清洗江南了。
昭德被召回,是弃子,也是保护?
秦赢南下,马家、郑家,乃至公主在江南的势力,恐怕都在清算之列。
只是……这把刀太过锋利,杀伐过重,江南经此一役,怕是真要伤筋动骨了。
陛下为了稳固权柄,当真是不惜一切代价了么?”
他 无声地叹了口气,心中既有对李昭德命运的担忧,也有对江南百姓可能遭受池鱼之殃的怜悯,更有对武则天那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术的凛然。
而在人群的边缘,一些品阶较低、消息不甚灵通的官员,则是一头雾水,互相打听着“秦赢”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一提及此人,那些平日里位高权重的老大人们,都露出一副讳莫如深、甚至隐含恐惧的表情?
“听说……跟北境有关……”
“手段很是了得……”
“嘘!别问了,不想惹祸上身就闭嘴!”
各种猜测、恐惧、担忧、算计,在散朝后的宫门外交织弥漫。
秦赢这个名字,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神都的权贵阶层。
没有人再过多关注被召回待参的李昭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个即将南下的、代表着女皇最冷酷意志的身影所吸引。
皇宫深处,武则天站在高高的宫阙之上,凭栏远眺,望着那些如同蝼蚁般散去的臣子,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弧度。
“乱吧,猜吧。
唯有恐惧,才能让你们记住,谁才是这天下真正的主人。
江南……是时候用血与火,来一次彻底的涤荡了。
秦赢,不要让朕失望。”
一场远比李昭德查案更加酷烈、更加彻底的风暴,随着秦赢的即将南下,已然在神都上空凝聚,即将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