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沉闷的搏动声,不是从基座来的,是炉心深处发出来的。
下一秒,“轰”的一声,一团青金色的火焰从炉口喷出来,直冲到天上,把“棠归”后山的夜空照得跟白天一样!
这火不是普通的火,带着能剥离生魂的霸道劲儿。
炉心里那枚破了的族印碎片,被青金火焰裹着,慢慢转了起来。
它每转一点,山脚下的沈家人就一起闷哼一声,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
“啊——”
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
沈清柔,以前被宠上天的娇女,这会儿脸白得像纸,皮肤下,一道道青金色的藤蔓纹路疯了似的蔓延,从手腕一直爬到脖子,像要把她整个吞下去。
她双眼翻白,晕过去前,嘴唇动了动,绝望地呓语:“它……它在吸我的命……”
“柔儿!”沈二叔眼睛都红了,疯了似的朝滚烫的归命炉扑过去,被热气逼退几步,还在嘶吼:“老天爷!我替她!抽我的血!烧我的骨头!放过我女儿!”
奇怪的是,那冲天的青金炉火还真忽明忽暗闪了两下,像一头要吃人的凶兽,冷冷看着眼前这微不足道的祭品。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沈家人里传开。
自从象征家族荣耀的族印被熔进这邪门的丹炉,所有沈家人都得了怪病,他们私下叫“血脉剥离症”。
青金藤纹就是死亡倒计时,跟着心跳长,每跳一下,都感觉生命力在被一点点抽走。
只有靠近归命炉,那藤蔓绞心的疼才能轻点。
所以他们明知危险,还像飞蛾扑火一样往这凑。
更让他们害怕的是,那些当年参与或默许药试的长辈,天天做同一个噩梦——梦里自己成了没知觉的药人,被无数青金藤蔓穿透全身,最后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了。
请来的风水大师战战兢兢留了句话就连夜跑了:“沈家龙脉换主了,这炉子就是新主!你们罪孽太重,只有自愿当炉中药引,以身赎罪,才能求个活路,能轮回!”
恐惧和绝望,把这些以前高高在上的沈家人逼到了崩溃边缘。
混乱和哀嚎里,一道清冷的身影站在离归命炉最近的石头上。
沈清棠穿件素衣,山风吹着她的裙摆,本就纤瘦的身子更显单薄。
她抬手捂嘴,轻轻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带着点病弱,像随时会被风吹倒。
但她清亮的眼睛里,一片冰冷的沉寂。
“陈伯,”她声音不大,却每个人都听得见,“去,贴告示。”
老管家陈伯躬身应下。
很快,一张白纸黑字的告示贴在了后山入口的石碑上。
字不多,却句句戳心。
“想进炉子求生的,自己断一根手指,用指尖血立‘赎罪契’。契成,能活三天。三天内契约没用的,这辈子不能再靠近归命炉三丈以内。”
告示一出来,人群瞬间安静,接着爆发出更大的吵闹。
“什么?要我们自己断指?”
“这是羞辱!我们沈家……”
“就活三天?三天后还不是要死!”
沈清棠不理这些议论,看似虚弱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人群最前面的沈大伯身上。
她微微眯起的右眼里,闪过一丝没人察觉的光——她能看到,沈大伯头顶,蓝色的死气越来越浓。
她心里冷笑:今天不献这根手指,明天这时候,他就是第一个因为血脉枯竭死掉的人。
沈大伯显然也感觉到了死亡的压迫,炉火每跳一下,他身上的藤纹就收紧一分,疼得他没法思考。
他看了眼告示,又看了眼那像能烧尽一切的炉火。
“啊!”他突然像野兽一样咆哮,从腰里抽出防身短刀,毫不犹豫地朝自己左手小指砍下去!
咔嚓一声,伴着一声压抑的痛哼,一截断指掉在地上。
沈大伯顾不上疼,抖着手抓起断指,把流血的伤口按在石碑旁的空白契纸上,用尽全力写下血字——“罪人沈长明,愿为炉灰,求续三日命!”
最后一个“命”字写完,神奇的事发生了。
他皮肤下那些吓人的青金藤纹,眼看着淡了下去,绞心的剧痛也没了。
他活下来了!
这一幕像催化剂,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求生欲。
尊严、脸面,在真真切切的死亡面前,一文不值!
“我来!”
“给我纸!我也写!”
人群疯了,为了抢一张契纸,为了多活三天,以前爱面子的族人推搡、争抢,有人为了快点写,直接用牙咬断了手指。
断指落地的声音,和血腥味一起在山里散开。
傅司寒站在沈清棠身后不远,一身黑衣融进夜色,冷眼看着眼前这荒唐的惨状,最后目光落在沈清棠单薄的背影上。
他低声开口,听不出情绪:“你让他们自残换活路。”
沈清棠扶着额头,身子微微晃了晃,像耗光了力气。
其实,她正清楚地感觉着自己神识空间里的变化。
那些“赎罪契”,都是用她空间里独有的引命藤纤维做的。
沈家人的血滴上去,血脉里同源的罪孽之力,就会和空间深处那朵大断劫莲产生短暂共鸣。
本该反噬她的庞大业力,被莲心全吸走了,还巧妙地变成了淬炼丹药的养料。
这会儿,莲心上,第一滴像玉髓一样粘稠的青金色液体,已经悄悄凝聚出来。
而那七十二具做主药引的白骨,已经有六十二具彻底化了,变成精纯的能量,只剩最后十具还在撑着。
她轻轻点头,声音带着点嘲弄:“不是我逼他们。是他们自己的罪,让他们连堂堂正正死的资格都没有。”
夜深了,吵闹声散了。
大部分族人都立了血契,暂时保住命,神情复杂地守在远处,等未知的命运。
陈伯弓着身子,递上最后一份,也是最特殊的一份赎罪契。
“小姐,这是……林婉如的。”
沈清棠接过那张几乎被血浸透的契纸。
跟别人的不一样,这份契约旁,不光有一截断指,还有一只血肉模糊的左耳。
血书上的字歪歪扭扭,满是绝望和哀求:“罪妇林婉如,曾听前族长沈长风的话,用‘凝血散’毒死主母,想害清棠。罪孽太大,死一百次都不够。现在献指献耳,赎我听信谗言的罪,只求小姐慈悲……留我儿子一命。”
沈清棠指尖划过血字,目光突然一紧。
她左眼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命线。
这会儿,林婉如那条本该灰暗的命线深处,她看到了一丝很淡、却很纯粹的青金命息。
这气息,和她母亲留下的遗物是同源的!
对了,当年母亲炼的“延命散”,丢过一瓶。
原来,被这个女人偷着吃了!
她竟然无意中,早就用母亲的药,把自己炼成了半个药引。
“呵呵……”沈清棠低笑起来,笑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冷,“原来,你也早就被种下了。”
她早就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孤女了。
这盘棋,从母亲被冤死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而她,只是来收尾的。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时,沈清棠走到归命炉前。
她面无表情地把一叠浸满鲜血和罪孽的赎罪契,一张张扔进熊熊燃烧的炉火里。
嗤——
契纸进炉,瞬间化成灰。
但青金色的火焰突然涨高几丈,火光里,好像映出七十二道扭曲挣扎、无声哀嚎的魂影!
那是当年被当药人,死在沈家禁地的七十二个无辜的人!
沈清棠冰冷的目光扫过远处惊恐观望的沈家人,一字一句,像对亡魂的告慰,也像对活人的宣判:
“该还的,一个都跑不掉。”
话说完,炉火没因为没了燃料减弱,反而烧得更旺,青金色的光几乎成了实质。
炉心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被反复锤炼,一声像玉石撞击的清脆响声,穿透火焰的咆哮,远远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