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关圣庙回来的第三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我便被父亲轻轻摇醒。窗外的潮州老街还浸在薄雾里，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鸡叫，空气里飘着巷口早点摊飘来的豆浆香气。父亲手里攥着一张折叠整齐的黄纸，眼底带着几分郑重：“小生，今日带你去见李道长，往后跟着他学些真本事，也好护住自己，护住家里人。”
我一骨碌爬起来，心口猛地一跳。先前张道爷虽教过我认草药、画基础镇邪符，可自从随父亲来潮州，便再没碰过这些。如今要见新的道长，既有些期待，又藏着几分忐忑 —— 不知道这位李道长，会是怎样的人？他教的道术，又和张道爷的有什么不同？
匆匆洗漱完，我换上父亲前几日新买的蓝布短褂，又摸了摸胸口的两块木牌 —— 祖叔给的旧木牌磨得光滑，庙祝给的新木牌刻着 “关氏门中弟子”，两块木牌贴在一处，像是能传来细微的暖意。父亲把那张黄纸递给我，我展开一看，上面是几行工整的毛笔字，写着我的生辰八字，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太极图，“这是庙祝托人转给李道长的，说有这纸，道长才肯收你。”
我们沿着老街往城西走，雾气渐渐散开，晨光透过骑楼的缝隙洒下来，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路上遇见不少早起的街坊，有的挑着菜筐去集市，有的端着瓷碗坐在门口喝粥，见了父亲，都笑着打招呼。父亲一一应着，偶尔停下来聊两句，说起要带我去学道术，街坊们都露出羡慕的神色：“李道长可是咱们这一带的活神仙，能跟着他学，是这孩子的福气。”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城西的一处巷口。巷子口立着一块老旧的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 “清玄道堂” 四个字，漆皮有些剥落，却透着一股古朴的气息。往里走几步，便是一座小小的院落，院墙是用青砖砌的，墙头爬着几株牵牛花，紫色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院门上挂着两串桃木铃，风一吹，便发出 “叮铃叮铃” 的轻响，听着格外清净。
父亲轻轻敲了敲院门，过了片刻，门 “吱呀” 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头发用木簪束在脑后，眉眼清秀，手里还拿着一把扫帚。他看见我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拱手：“是关叔吧？家师说今日有客来，让我在此等候。”
“正是，劳烦小道长引路了。” 父亲也拱手回礼。
少年领着我们往里走，院子里铺着青石板，打扫得干干净净。靠墙摆着几排木架，上面晒着各种草药，有我认识的艾草、菖蒲，也有不少从未见过的，叶片或圆或尖，有的还带着奇异的香气。院子中央有一口老井，井口围着青石栏杆，旁边放着一个木桶，井台上还摆着几盆长势茂盛的仙人掌。
“这是家师种的草药，说是能驱邪祛湿，” 少年一边走，一边笑着解释，“前几日有街坊得了怪病，浑身发痒，家师就是用这些草药煮水给他洗，没几日就好了。”
穿过院子，便是一间正屋，屋门敞开着，里面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罗盘、符纸、朱砂、毛笔，还有几卷线装的古籍。正屋的墙上挂着一幅太极图，图的两侧贴着对联，写着 “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八仙桌后坐着一位老者，约莫六十多岁，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道袍，袖口和领口都绣着细细的云纹。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正低头看着桌上的古籍，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来。
那是一双格外清亮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却又带着几分温和。他打量了我片刻，嘴角微微上扬：“你就是关小生？庙祝已经跟我说过你的事了，命格特殊，却有善根，是块学道的好料子。”
“弟子关小生，拜见李道长。” 我连忙学着少年的样子，拱手行礼，心里的忐忑少了几分 —— 李道长的模样，和张道爷一样，都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气息。
李道长点了点头，示意我们坐下。少年端来两杯茶，茶杯是粗陶做的，茶水里飘着几片茶叶，喝在嘴里，带着淡淡的苦涩，却又回甘悠长。李道长喝了一口茶，缓缓开口：“你先前跟着张道爷学过些基础，对吧？认草药，画简单的符纸，这些都是学道的根基，不能丢。但要想真正护住自己和家人，还得学些更深的本事 —— 辨方位、识气场、画高阶符、布简单的阵，这些，我都会教你。”
我连忙点头：“弟子一定好好学，不辜负道长的教诲。”
“学道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李道长放下茶杯，指了指桌上的罗盘，“首先要学的，就是看罗盘。罗盘是辨阴阳、定方位的关键，无论是找风水宝地，还是驱邪镇煞，都离不开它。你看这罗盘，最中间是天池，里面装着磁针，磁针指北，可辨方向；往外一圈是八卦，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对应着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再往外，还有二十四山、三百六十度…… 每一圈都有讲究，每一个刻度都不能错。”
他把罗盘推到我面前，我凑过去仔细看。罗盘是铜制的，边缘有些磨损，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字和符号，有的认识，有的却完全看不懂。李道长伸出手指，指着天池里的磁针：“你试试，拿着罗盘，走到院子里，看看咱们这道堂的方位。”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罗盘，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走到院子里，按照李道长说的，让罗盘保持水平，眼睛盯着天池里的磁针。磁针轻轻转了几下，最终稳稳地指向北方。李道长跟在我身后，指着罗盘上的刻度：“咱们这道堂，坐北朝南，属坎离卦，坎为水，离为火，水火既济，是个聚气的好方位。你再看那边的老井，在院子的东方，东方属震，震为雷，井为水，雷水解卦，能化煞气，所以这院子里的气场才这么清净。”
我跟着他的指点看过去，果然，老井的位置正好在院子的东边，晨光洒在井台上，连带着周围的草药都显得格外有生机。原来这看似普通的院子，竟藏着这么多讲究，我心里不由得对李道长多了几分敬佩。
看完罗盘，李道长又带我们回到正屋，从桌上拿起一卷古籍，递给我：“这是《道门基础符箓集》，里面记载了三十六种基础符纸的画法，有镇煞符、驱邪符、平安符、招财符…… 你先回去把这些符的样子记下来，明日过来，我教你调朱砂、握毛笔。记住，画符讲究‘心诚、手稳、气定’，心里想着符的用处，手里的笔不能抖，呼吸要匀，这样画出来的符才有用。”
我接过古籍，封皮是深蓝色的布面，上面用丝线绣着 “符箓集” 三个字，翻开里面，是泛黄的宣纸，上面用毛笔字工工整整地画着各种符纸，旁边还标注着画法和用途。我小心翼翼地把古籍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今日就先到这里，” 李道长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你回去后，先熟悉罗盘的基本刻度，再把古籍里的符纸记熟。明日辰时过来，咱们正式开始学画符。”
我们起身向李道长告辞，少年送我们到院门口。临走时，少年塞给我一个布包，里面装着一小捆艾草和几张空白的黄纸：“这是家师让我给你的，艾草可以煮水洗澡，能驱蚊虫，也能去湿气；黄纸是画符用的，你先在家里练练手。”
走出 “清玄道堂”，阳光已经洒满了老街。我抱着古籍，手里攥着布包，心里满是欢喜。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学，别辜负了李道长的心意，也别辜负了张道爷和你祖叔的期望。”
我用力点头，抬头看向天空，蓝天白云，格外明朗。胸口的两块木牌轻轻贴着我的皮肤，仿佛也在为我高兴。我知道，从今日起，我又踏上了一条新的学道之路，这条路或许会有困难，会有危险，但只要有李道长的教导，有家人的支持，有圣爷的护佑，我一定能走下去，学好本事，护住我想护的人。
回到出租屋，我立刻把古籍摊在桌上，仔细翻看里面的符纸。每一张符都画得精妙，线条或粗或细，或曲或直，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力量。我拿出纸笔，照着上面的样子临摹，一笔一划，格外认真。窗外的蝉鸣声渐渐响起，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纸上，我看着自己画得越来越像的符纸，嘴角不由得扬了起来 —— 或许，我真的能成为像张道爷、李道长那样的人，用道术守护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