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寒从洗手间走出来时，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她的步伐依旧保持着惯有的优雅。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捋了捋散落在耳边的几缕墨蓝色长发。
她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沈青岳，翡翠般的眼眸中情绪复杂，语气却刻意保持着平静：“任务完成了。”
她的声音清冷，如同珍珠滚落玉盘，但若是仔细分辨，能听出其中一丝极细微的松动。
沈青岳看着她，注意到她指尖似乎微微泛红，显然是刚才一番“操作”所致。
他心中泛起一丝真实的歉意，真诚地说道：“真是麻烦你了，叶芷寒同学。多谢。”
“我说了，没必要道谢。”
叶芷寒轻轻摇头，目光掠过他，投向窗外熙攘的校园，侧脸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疏离。
“之前你为我做的，远不止这些。虽然你单方面说我们两清了，但我不这么认为。”
她似乎在选择措辞，“我们最多算是互相救过对方性命，这是对等的。可你之前那三年…那些早餐、占座、雨天的伞、替我挡掉的那些麻烦…甚至是你差点搭上性命的那次…”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沈青岳从未听过的、近乎执拗的认真，“那些付出，我还没有偿还。所以，不必说谢谢。我们之间，账不是这样算的。”
她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他脸上，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解读的光芒。
“这些天我仔细想了很久。沈青岳，”她叫他的名字，声音比刚才轻了几分，却格外清晰，“我们…以后还能做普通朋友吗？不是以前那种…你知道的。就是普通的同学，偶尔能说说话，见面点头的那种…普通朋友。”
她放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泄露了这份“普通”之下并不普通的期待。
沈青岳看着她异常认真的表情，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依旧紧闭的洗手间门扉，脑海里闪过清月苍白却强忍不适的脸。
他沉默了几秒，各种权衡在思维里瞬间过了一遍，最终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点了点头：“好吧。就当是…普通朋友。”
他刻意加重了“普通”二字，像是在划清一条界限。
叶芷寒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露出一丝几乎是幻觉的笑意，但很快又恢复了往常那种略带清冷的平静。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语气中带着几分真实的不解和好奇：“不过，有件事我觉得真的很奇怪。”
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一个女孩子，到了大学年纪才第一次经历…那个，而且还需要现场教学如何使用卫生巾…这实在有些…打破我对人族女性的普遍认知了。”她说得尽量委婉，但疑惑是真切的。
沈青岳顿时觉得一阵尴尬的热意涌上耳根，他战术性地抬手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
“这个嘛…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可能…可能她就是个特例吧。每个人体质不同，发育情况也不一样…”
他感觉自己编得有些苍白无力。
“也许吧。”
叶芷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接受了他这个漏洞百出的解释，没有再深究。她优雅地转换了话题，仿佛刚才只是讨论了一下天气，“对了，关于话剧排练，你有什么打算？满打满算，只剩下半个月就要演出了。”
沈青岳暗自松了口气，连忙接话：
“剧本我刚粗略看完。我觉得可以先花一个星期让大家各自熟悉剧本、背熟台词，剩下一个星期再集中排练走位和配合。时间虽然紧，但抓紧点应该能赶上进度。”
“那好。”
叶芷寒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方案，“那我这边也和戏剧社的其他人同步一下。希望一个星期后的第一次集体排练，你能准时参加。”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想从他脸上读出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她离开的背影挺直，步伐从容，那头独特的墨蓝色长发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渐渐消失在走廊转角。
看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沈青岳才真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打完了一场无声的战役。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暗自嘀咕：“看来她还没完全放下啊…潜意识里还是想拉近距离。啧，鲛人的执着真是…算了，这事复杂度太高，还是留给一个星期后的我去头疼吧。”
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过了一会儿，沈清月才慢吞吞地挪了出来。
她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后根，虽然她极力维持着表面那副清冷平静的表情，但闪烁不定的眼神和微微抿紧的唇瓣，彻底出卖了她内心的极度不自在。
她在里面待了远超必要的时间，一方面是因为第一次接触并使用卫生巾这种对她而言堪称“史诗级魔法道具”的东西，过程充满了笨拙和摸索；
另一方面，整个过程带来的心理上的羞耻感，几乎让她想当场对自己施展一个失忆魔法——如果她还有那个能力的话。
“感觉怎么样？”
沈青岳压下嘴角那丝莫名想扬起的笑意，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只是纯粹的关切，“第一次使用…嗯…那玩意儿，还习惯吗？”他尽量挑选着中性词。
沈清月抬起眼睑，用那双漂亮的、此刻却带着一丝愠怒和窘迫的眸子瞪了他一眼，语气冷冰冰的，像结了一层薄冰：
“你这么想知道使用体验的话，我们完全可以交换一下身体试试？反正我驾驭你的男性身体肯定没问题，到时候你就能亲身体会了。”
“这个…这个就真的不必了！”
沈青岳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一个激灵，连忙摆手拒绝。
他赶紧转移话题，问出了从刚才就存在的疑惑：“不过说真的，为什么叶芷寒那么肯定你是第一次用啊？这确实有点…不符合常理。”
沈清月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视线落在地面上，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我确实是第一次使用。”
少女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以往…每到这种时候，如果我正在进行重要战斗或者任务，我就会直接用一个微型的局部回溯魔法，将身体状态暂时回溯到几天前的周期。如果是在休整期…我通常就直接回溯一两天，跳过这个阶段。”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现在失去了回溯之力…就不得不…尝试第一次亲自处理这个…”说着，她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沈青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仙帝的见识让他立刻理解了这其中代表的意味：
“看来你不是‘相当依赖’，你是彻底离不开回溯的力量了啊。它几乎成了你生活的一部分。除了这个…你还用回溯来做什么？”
沈清月的眼神因为他的问题而黯淡了一些，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雾。
她沉默了几秒，才轻声开口，声音飘忽得像一阵风：“最主要…也是最痛苦的用途，就是用来进行轮回，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拯救那个注定毁灭的世界。”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还有就是…在战斗中及时治疗自己和队友们致命的伤势。但最重要的…或许是…”她深吸了一口气，“是定期回溯自己和队友的精神状态。”
“回溯精神状态？”
沈青岳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点，眉头微蹙。这涉及到了灵魂和意识层面，即便对他而言也是需要慎之又慎的领域。
“嗯。”
沈清月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深藏的疲惫，“魔法少女的战斗…不仅仅消耗魔力，更会对精神造成持续性的侵蚀和负担。绝望、恐惧、愤怒、悲伤…那些负面情绪和战斗带来的心理创伤会不断累积。如果不定期清理、回溯到某个相对‘干净’的状态…就极有可能…”她顿了顿，吐出一个沉重的词，“…反转堕落为魔女。”
作为魔法少女的支援者，对“魔女”还是了解远。
那是与光鲜亮丽的魔法少女一体两面的、沉浸在绝望中的可悲存在——有的因为过度追逐力量而迷失自我最终堕落；
更多的则是因为无法承受战斗的残酷与失去同伴的痛苦，精神彻底崩溃而黑化；
还有少数是被某些擅长玩弄人心的特殊魔物蛊惑、洗脑，从而失去了自我。
“原来如此…”
沈青岳喃喃道，看向沈清月的目光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你就是用这种方式…在无数次的轮回和战斗中，不仅保护着队友的身体，更守护着他们的心灵，才让你们这个小队…在那种绝望的循环里坚持下来的啊。”
他能够想象，那需要何等的意志力和对同伴的深切关怀。
他仔细打量着沈清月略显苍白的脸色和微微不适的神情，忽然问道：
“话说回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自己走路吗？”
“应该能…”
沈清月下意识地挺直腰背，刚想迈步证明自己没问题，就被沈青岳出声打断了。
“真的吗？”
沈青岳挑眉，眼神里带着了然，“可是刚才你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你走路姿势有点别扭，一瘸一拐的，明显不舒服。”
他叹了口气，语气放缓，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好啦，别硬撑了。在我面前没必要强装没事。”
说着，沈青岳出乎意料地转过身，背对着沈清月，干脆利落地蹲下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背：“上来吧，别磨蹭了，我背你。”
沈清月彻底愣住了，冰封般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连忙摇头拒绝：“这…这不好吧！这里是学校，这么多人…”
“有什么不好的？”
沈青岳半侧过头，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调侃意味的笑，“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吗，我在这个学校早就没什么‘英名’可言了，再添上一笔‘疑似拐带不适少女’的罪名也无所谓。还是说…”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坏笑了一下，“你更希望我换个姿势，比如…公主抱？我个人是不介意啦，反正丢脸的程度也差不多。”
“你…！”
沈清月的脸瞬间微红，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
她瞪着沈青岳那副“随便你选”的无赖样子，又感受着小腹隐隐传来的坠痛和确实不太利索的双腿，内心挣扎了片刻。
最终，她还是败给了身体的不适和对方看似随意实则强硬的态度。
她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两步，然后像是赴死一般，轻轻地趴上了沈青岳看似单薄却意外稳重的后背。
她的手臂犹豫了一下，才轻轻环住他的脖子，将发烫的脸颊侧贴在他温热的脊背上，声音细若蚊吟，几乎要融进空气里：“…谢谢…”
沈青岳轻松地站起身，小心地托住她的腿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趴得更舒服些。
感受到背后传来的轻柔呼吸和温软触感，他状似随意地说道：“谢什么。我们本来…从某种意义上说，不就是同一个人吗？自己帮自己，天经地义。”
就这样，沈青岳背着沈清月，稳稳地走在S大午后人来人往的校园主干道上。这一组合立刻成为了瞩目的焦点。
俊朗的富家少爷背着一个颜值极高、却面生且表情冷淡的银发美少女，这画面想不引人注意都难。路过的学生们纷纷侧目，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快看！那不是学院的沈青岳吗？”
“他背上背的是谁？我的天，好漂亮的女生！新来的学妹？”
“这银发…好像是最近传的那个物理系的转校生？叫沈清月是吧？他们什么关系啊？”
“不是说沈青岳在狂追叶芷寒吗？这又是什么情况…”
“啧啧，贵圈真乱…”
沈青岳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只是微微偏头，对背上的女孩低声笑道：“看来我这样做确实有点欠考虑了，光想着省事，好像不小心把你的名誉也一起拖下水了。抱歉啊。”
沈清月把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背部校服布料里，隔绝了那些探究的目光，声音闷闷地传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太在意这些东西…而且，感觉…没那么难受了。”
他宽阔的后背和稳健的步伐，似乎真的带走了一些身体的不适。
感受着背上轻柔的呼吸、温暖的体温和那份全然的信赖，沈青岳发现自己的心跳似乎比平时快了几分，一种陌生而奇异的保护欲悄然滋生。
他稳稳地背着这份突如其来的“责任”，一路穿过好奇的人群，来到了僻静的地下停车场。
他小心地将沈清月从背上放下，动作轻柔地扶着她坐进副驾驶座，又细心地为她拉过安全带系好，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裙摆的布料，两人都微微一顿。
沈青岳若无其事地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坐下，发动了汽车：“既然这几天是你的…嗯，‘魔法少女特殊时期’，那就先回家休息吧。张妈她们都在，有人照顾，总比你自己在宿舍硬撑要方便得多。”
清月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轻轻点了点头，乖巧得不像平时的她：“嗯…听你的安排。”或许是因为身体不适，或许是因为刚才那份难得的安心感，她此刻显得格外温顺。
就在这时，沈青岳放在中控台的手机屏幕亮起，发出嗡嗡的震动声。他拿起来一看，是备注为“麻烦精妹妹”的沈清雪发来的短信。点开一看，内容让他不禁扶额苦笑。
「哥！江湖救急！速来附中门口接驾！有变态纠缠你可爱的妹妹！你再不来你冰清玉洁的妹妹就要被拐跑了！pS：要开那辆最拉风的幻影来！速度！」后面还跟着几个爆炸和哭泣的表情包。
“怎么了？”清月注意到他无奈的表情，关切地问。
“是清雪那丫头…”沈青岳无奈地摇头，把手机屏幕朝她那边稍稍倾斜了一下，“让我现在立刻马上滚去附中门口接她。理由是有变态纠缠她，还指定要开最贵的那辆车去…这丫头，真是会看准时机给我添麻烦啊。”
他嘴上抱怨着，动作却毫不迟疑，熟练地操控方向盘，驶出停车场，汇入车流，朝着S大附属高中的方向平稳驶去。
银色的幻影如同一道优雅的流光，穿梭在城市街道上，不到二十分钟，就稳稳地停在了附中门口略显拥挤的临时停车区。
刚停好车，沈青岳透过车窗，就看到了令他眉头紧蹙的一幕：一个穿着附中校服、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看起来流里流气的男生，正拦在沈清雪面前，嬉皮笑脸地说着什么，手里还晃动着手机，显然是在索要联系方式。
沈清雪抱着双臂，小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和厌恶，几次想绕开他都被堵住了去路。
就在这时，眼尖的沈清雪注意到了那辆她指定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银色幻影，以及驾驶座上那个虽然一脸不爽但却及时出现的哥哥。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看到了救星。
她猛地一下推开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男生，快步跑到刚下车的沈青岳身边，一把紧紧挽住他的手臂，几乎把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然后对着那个追过来的、一脸错愕的男生，大声宣告，语气充满了夸张的委屈和得意：
“都跟你说了几百遍了！别再纠缠我了！你看，我男朋友都亲自开车来接我了！这下你总该信了吧！”
那个男生猛地刹住脚步，看着眼前气质不凡、明显是大学生模样的沈青岳，又下意识瞥了一眼车内副驾驶座上那个美得惊人的银发少女，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纷呈，混杂着震惊、困惑和一丝不甘。
而紧紧挽着沈青岳的沈清雪，在喊出“男朋友”三个字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车里还坐着一个“姐姐”，顿时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似乎闯了个祸，小脸掠过一丝慌乱。
但戏已开场，她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更加用力地抱住哥哥的手臂，对着那个男生扬起了下巴，努力摆出一副“我有人撑腰”的嚣张表情。
沈青岳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妹妹紧张用力到几乎发抖的抓握，又看了一眼车里正静静看着这一幕、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笑意的清月，再看向面前那个一脸吃瘪的附中男生，最终只能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
得，看来今天这“普通”的一天，是注定没法普通收场了。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真是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