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退去,留下的是满目疮痍的南国与一片狼藉的民心。而未央宫与临江国,这两处象征着帝国两种截然不同未来的中心,其间的对比与暗流,并未因灾情的缓解而平息,反而在天幕消散后的“真实”世界里,愈演愈烈。
太子刘彻在洪水应对中展现出的“效率”与“强硬”,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灾情,但其背后蕴含的、不惜民力、一切为“大业”服务的倾向,却让朝堂之上的裂痕日益加深。
· 丞相卫绾的转向: 这位老臣,在目睹了太子一系列急功近利的举措,尤其是其在灾情中仍不忘强调“以工代赈”以备军需的态度后,心中那因投出“黑子”而产生的一丝侥幸与投机,逐渐被巨大的忧虑所取代。他开始在御前议事时,更加明确地强调“与民休息”的重要性,委婉地提醒陛下,太子虽锐气十足,然“治大国若烹小鲜”,操切恐生变乱。他甚至在一次只有皇帝与几位核心重臣在场的小范围内,引用了天幕左边“元安之治”中关于减免赋税、稳定民心的细节,试图作为劝谏的佐证。这无疑是对太子政策的一种含蓄阻击。刘彻对此心知肚明,对这位曾暗中投诚、如今却首鼠两端的老臣,心中已生芥蒂。
· 刘彻的应对与韩嫣的“脏活”: 刘彻并未因老臣的反对而放缓脚步。他深知,要实现抱负,必须牢牢掌控权力,清除异己。他本人依旧维持着“贤德储君”的表象,但许多不便明言的事情,则交给了韩嫣。韩嫣如同一条阴影中的毒蛇,其活动愈发诡秘。他利用其掌控的、交织在朝野下层的网络,开始系统地收集那些反对太子政策的官员,尤其是依旧同情临江王刘荣或在公开场合怀念“文景之治”的老臣们的“黑料”——或是经济问题,或是家人不法,或是言论“不当”。一份份秘密的档案,被悄然送入东宫。刘彻需要时机,一个能够一举震慑朝野、巩固权力的时机。
· 帝王的权衡: 刘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对太子的锐气有欣赏,也有担忧;对老臣们的保守有不耐,也知其为国本虑。光幕消失后,他重新掌握了最终裁决权,但他也意识到,太子羽翼渐丰,其背后形成的“太子党”势力不容小觑。他像是在纵容,又像是在考验,或许,他也想看看,自己选择的这位继承人,究竟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是否能避免那天幕预示的深渊。这种默许,无形中助长了刘彻的气焰。
与未央宫的暗流汹涌相比,临江国仿佛成了帝国的一个“异数”。洪水过后,刘荣并未停下脚步。他带领民众修复家园,重整田亩。他没有向朝廷请求更多的援助(深知希望渺茫),而是依靠本地力量与那些前来投奔的士人、游侠,组织生产自救。
· “仁政”的深化: 他简化了封国内的诉讼程序,亲自审理案件,力求“讼平政简”。他鼓励农耕桑织,甚至亲自下田示范一种从老农那里学来的、更适合本地水田的耕作技巧。他没有颁布什么惊世骇俗的法令,所做的无非是《礼记》中描绘的那些最基础的“王道”理想。然而,在这偏远的临江国,这些理想却一点点变成了现实。
· 声望的积累: “临江仁王”的名声,不再仅仅是流民口中的感念,开始吸引一些真正有才学、却因不满长安政局或理念不合而不得志的士人。他们带来的不仅是人力,还有知识和治理经验。临江国虽小,却在刘荣的治理下,呈现出一种罕见的、秩序井然、民生安定的景象。这种安定,与关东蝗灾、南国水患后其他郡县依旧残破的景象,形成了无声却有力的对比。关于临江国的种种传闻,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更频繁地、更具体地传入关中,流入长安的市井之间,甚至……引起了某些一直冷眼旁观者的注意。
韩嫣编织的罗网,终于捕捉到了他想要的大鱼。他“发现”,几名与长乐宫窦太后娘家有姻亲关系、且曾对废太子刘荣表示过同情的老宗正、闲散列侯,在一次私下的聚会中,酒后不仅非议太子新政,更有人感叹“若临江王在,必不至此”,甚至有人隐约提到了“民心思念旧主”之类的言语。
韩嫣如获至宝,将这份精心炮制、真假掺半的“黑材料”呈给了刘彻。
刘彻看着那份名单和“罪证”,眼中寒光闪烁。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打击几个老臣的机会,更是借此敲打整个朝堂,尤其是那位一直沉默却影响力巨大的祖母,同时,也能彻底切断任何对临江王刘荣的潜在支持!他要杀鸡儆猴,要用鲜血来确立自己的绝对权威!
一场针对“荣党余孽”与“诽谤朝政者”的清洗,在刘彻的授意下,悄然拉开了序幕。缇骑开始在夜间出动,名单上的人一个个被从府邸中带走,投入诏狱。
然而,刘彻和韩嫣都低估了这些老牌贵族的能量,也低估了这股风暴可能引发的反弹。更有一道他们未曾预料到的力量,正在密切关注着局势——长乐宫的窦太后,虽然目不能视,但她的耳朵,却从未失聪。
未央宫内,刘彻磨刀霍霍,志在必得。
临江国内,刘荣默默耕耘,民心暗附。
长乐宫中,窦太后静坐如佛,指尖的佛珠却越捻越快。
光幕消散,留下的并非答案,而是一个更加凶险、更加赤裸的棋局。帝王、太子、废王、太后、朝臣……所有人都被卷入其中。而第一滴血,即将成为打破这脆弱平衡的关键。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