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二十九年
三十九岁的嬴政在一统六合后的第四年,站在了前所未有的权力巅峰。他不再满足于“秦王”称号,采三皇五帝之尊,创“皇帝”之名,自称始皇帝。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秦,正式确立。
然而,武力征服只是第一步。如何让这片语言各异、习俗纷杂、思想百家的广袤土地真正凝聚起来,成为嬴政面临的最大挑战。他深知,思想不统,则帝国不稳。接下来的五年,他进行了一场比军事征服更为深刻、影响也更为深远的变革。
帝国的根基,无可动摇地建立在法家思想之上。李斯被擢升为丞相,他协助嬴政,将商鞅变法以来的秦律进行修订、补充、完善,形成一部通行全国的《秦律》,其核心是“事皆决于法”,强调绝对服从、严刑峻法、奖励耕战。这套冷酷而高效的制度,成为维系帝国运转的钢铁骨架。
但对于其他学派,嬴政并未简单粗暴地尽数毁灭。他展现出一种实用主义的冷酷包容。
· 墨家 的机关巧技、筑城守备之学,被正式纳入将作少府和军方体系,其弟子成为帝国的工程师和军工专家。
· 农家 的耕种之术、土地管理经验,通过大司农下属的各级农官,化为指导全国农业生产的政令。
· 兵家 的谋略、阵法,被奉为军中圭臬,王翦、蒙恬等将领的作战经验被总结提炼,作为军校教材。
· 阴阳家 的五行终始说,被用来论证秦代周的天命合法性,其部分观念融入历法修订与皇家礼仪。
· 纵横家 的辩才与谋略,则被用于帝国的外交与情报系统。
诸子百家的思想被剥离其核心价值(如墨家的“兼爱”、儒家的“仁政”),只取其“实用”部分,如同采集百草,只取所需药性,熬制成一剂服务于帝国强盛的汤药。
为了系统性地培养符合帝国需要的人才,嬴政下令,在咸阳创立 大秦学宫。这并非稷下学宫那样的自由辩论场所,而是一所目标明确的帝国官吏预备学院。
学宫祭酒由丞相李斯兼任,凸显其重要性。招收对象主要为两类:一是通晓文字、年龄在十七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秦地及新附地区的青年才俊;二是帝国各级官吏的子弟。
学宫的课程设置清晰体现“以法为宗,兼收实用”的原则:
· 主修: 《秦律》解读、法令文书撰写、算术、行政流程。这是所有学子的必修核心。
· 专修: 学子可根据资质和兴趣,选择不同方向:
· 工科: 由墨家匠师教授器械制造、工程测量、筑城法。
· 农科: 由农家学者及老农官教授农事管理、水利兴修、田亩测算。
· 兵科: 由退役将领或兵家学者教授基础兵法、阵型、地图判读。
· 吏科: 深入学习刑狱、赋税、户籍管理等具体政务。
· 辅修: 统一的小篆书法、基础的帝国历史与地理。
学宫纪律严明,考核极其严格,不合格者即刻黜落。
首批学子开始进入实践阶段。他们被分批派往各郡县,担任最低级的吏员,或在军中担任基层参谋,或在工程中担任副手。在实践中检验所学,熟悉帝国机器的实际运作。
同时,一套与学宫配套的 “考课” 制度全面推行。各级官吏,每年需接受政绩考核,内容涵盖户口增长、赋税完成、刑狱处理、徭役征发等硬性指标。考核优异者升迁,不合格者贬黜甚至治罪。这套制度与学宫输送的人才相结合,开始逐步替换掉那些旧式、低效或怀有二心的官吏。
随着学宫制度的推行和思想统一的深入,矛盾也开始凸显。一些来自故六国的儒生、博士,依然在私下或公开场合,依据《诗》、《书》等典籍,非议朝政,推崇古制,质疑秦法的严苛。
这触动了嬴政的逆鳞。在李斯的建议下,他下达了那道影响千古的诏令—— “焚书”。
· 命令史官,非《秦记》皆烧之。
· 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
· 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
此举非为毁灭文化,实为 统一思想。目的在于铲除那些可能动摇帝国统治根基的“异端”学说,确保法家思想的绝对主导地位,也为大秦学宫培养的“标准化”人才扫清思想障碍。医药、卜筮、种树之书不在其列,再次体现了其“实用”原则。血腥的镇压,让天下士人噤若寒蝉。
五年之期将至,大秦学宫的成效开始显现。一批批精通律法、熟悉实务、思想“纯正”的年轻官吏,如同新鲜血液,被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帝国的各个角落。他们可能缺乏深厚的哲学思辨,但执行力强,忠于皇帝,善于处理具体政务。
朝廷中枢,李斯、蒙毅等新一代重臣地位稳固。地方郡县,学宫出身的官吏比例显着增加。他们推行秦法,管理户籍,征发赋役,兴修水利,效率远超前代。
嬴政俯瞰着他的帝国。郡县制取代了分封,驰道连通了四方,文字与度量衡归于统一,思想的主流被纳入预设的轨道,一套由他亲手设计、以法家为灵魂、汲取百家之技的官僚体系正在高效运转。
这五年,他不仅建立了一个疆域统一的帝国,更试图塑造一个思想统一、制度统一、文化统一的帝国。虽然手段酷烈,过程伴随着血腥与压制,但一个前所未有的中央集权大帝国的骨架,已然坚实地矗立起来。他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个庞大帝国打下了他认为最牢固的根基。未来的路,无论是辉煌还是危机,都将沿着他铺设的这条轨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