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 宸哀帝 嬴琰
秦朝国祚已如风中残烛。龙脉衰微到了极致,天灾频仍,烽烟四起,不再是边患,而是帝国腹地处处皆反。朝堂空悬,政令不出宫门。曾经象征无上权威的混沌珠,在观星殿中已黯淡如一颗死寂的顽石,数十年未曾有过一丝光华。世间修行之法早已式微,传说中的炼气士、神明之属,要么湮灭于时光,要么隐遁于世外。人间,仿佛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嬴琰,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童。他未曾享受过一日真正的帝王尊荣,自懂事起,耳中所闻皆是噩耗,眼中所见皆是宫墙内日益加深的绝望。他瘦弱、苍白,眼神却异常安静,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洞悉了结局的淡然。他是宸朝皇帝,但在世人甚至许多叛军眼中,他只是一个即将随同旧时代一起被埋葬的符号。
叛军联军已攻破外城,喊杀声震天,火光映红了咸阳的夜空。皇宫内,宦官宫女奔逃一空,唯有寥寥几位白发苍苍、固执得近乎迂腐的老臣,依旧守护在年幼的皇帝身边。
“陛下,该……该走了……”一位老臣泣声道,虽知天下之大,已无路可逃。
嬴琰却缓缓摇了摇头。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绣着褪色龙纹的旧袍。
“朕,是皇帝。”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定,“国之将亡,君主死社稷,乃是本分。”
他没有选择玉碎宫倾的惨烈,而是做了一个让老臣们愕然的决定。
“去观星殿。”
一行人穿过空旷死寂的宫苑,来到那座尘封已久的大殿。殿内,混沌珠 孤零零地悬浮在祭坛之上,蒙着厚厚的灰尘,毫无生机。
嬴琰屏退了老臣,独自走到祭坛前。他没有带牺牲,没有备玉帛,甚至没有点燃一炷香。他只是仰望着那颗曾经承载着帝国气运、先祖荣光,如今却已死寂的神珠。
外面,叛军的欢呼声、兵刃破门声已越来越近。
他开始了祭祀。没有乐章,没有祷文,只有他平静到令人心碎的声音,对着混沌珠,也对着这即将倾覆的天下:
“朕,嬴琰,秦朝末帝,嬴氏不肖子孙,在此告祭。”
“一不祭天,天已不闻苍生泣。”
“二不祭地,地已难载万民苦。”
“三不祭神,神佛已远,救不了这人世沉沦。”
他顿了顿,眼中泛起一丝水光,却又迅速隐去。
“朕只祭……这华夏山河,祭这数千年薪火相传之文明,祭这亿兆生生不息之黎民!”
“朕祭,历代先帝之功过,开拓与守成,辉煌与落寞!”
“朕祭,忠臣良将之热血,文人墨客之风骨,能工巧匠之智慧,农夫织妇之辛勤!”
“朕祭,所有在这片土地上活过、爱过、挣扎过、奋斗过的……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最后的力量,穿透殿宇,与这片土地最深处的脉搏产生了共鸣。
“朕,以最后的人皇之名,以此身、此魂为祭品……”
“愿,华夏道统,不绝于缕!”
“愿,文明薪火,永世传承!”
“愿,天下万民,终得安泰!”
“愿,此方世界,人道永昌!”
当他喊出最后四个字时,异变陡生!
那死寂的 混沌珠,竟猛然震动起来!覆盖其上的尘埃簌簌落下,它不是迸发出璀璨神光,而是绽放出一种无比柔和、无比温暖、仿佛包容了所有人间烟火气的 乳白色光晕!
这光,不刺眼,不霸道,却带着一种抚平一切创伤、承载一切希望的厚重。它缓缓笼罩住嬴琰幼小的身躯。
与此同时,已经冲到观星殿外的叛军首领与兵卒,皆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他们并非受到阻挡,而是内心深处,莫名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恸、敬畏与怅惘,仿佛有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正在眼前消逝,又仿佛听到了来自血脉源头的、深沉而悲伤的叹息。
光晕中,嬴琰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复苏的混沌珠,脸上露出了登基以来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纯粹如孩童般的笑容。他仿佛看到了先祖嬴政横扫六合的伟岸,看到了嬴皓重塑乾坤的坚定,看到了山河壮丽,看到了炊烟袅袅……
“原来……它等待的,从来不是力量……”
他的低语消散在光中。
下一刻,光晕与嬴琰的身影一同消失。观星殿内,空空如也。唯有那颗 混沌珠,不再是石头,也不再是神器,它化作了一枚温润如玉、内部仿佛有无数凡人生活画卷流转的 白色宝珠,静静落在祭坛上。它失去了所有毁天灭地的威能,却蕴含着一种更宏大、更根本的力量——人道的愿力与文明的印记。
叛军首领踏入观星殿,拾起了那枚白色宝珠。入手温暖,竟让他心中的暴戾与杀戮之气平息了不少。他最终没有毁掉宗庙,而是以某种相对体面的方式,处理了后事。
混乱的世道依旧持续,新的王朝在血火中建立。那枚白色宝珠,被新朝开国君主称为“仁心珠”或“文明玺”,虽无神通,却被奉为至高无上的正统象征,代代相传。它提醒着每一位统治者,权力的尽头,是苍生。
自嬴琰之后,世间再无人皇。皇帝依旧是皇帝,但那种承载整个文明气运、能与天地意志直接对话的“人皇”位格,随着最后一位以自身祭祀人道、唤醒神器最后灵性的帝王消散,而彻底成为传说。
混沌珠 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它不再是某个王朝或个人的工具,而是与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同呼吸,共命运。它等待着,或许在未来的某个纪元,当文明面临新的抉择时,会有一个灵魂,能再次理解“人道永昌”的真意,与它产生新的共鸣。
但那位在帝国末日,以稚嫩肩膀扛起最后人皇尊严,以自身为祭品点亮文明火种的少年帝王 嬴琰,已成为绝响。
他,是 最后的人皇。
—— 番外《最后的人皇篇》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