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磊趴在川音驾驶位上，耳朵贴着操控台边缘。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金属碰撞的节奏比刚才更密了。
他抬手做了个噤声手势，川音立刻关闭引擎。机体缓缓降温，履带停止转动，整个通道陷入死寂。
“有人在流血。”冯磊低声说，“不是机甲漏液，是人。”
川音没说话，光学镜头转向前方半开的合金门。红光从门缝里透出来，照在那一串带血的脚印上。血迹还没干，说明伤者就在里面。
冯磊想起一个月前的事。那天他在旧冶炼厂换零件，有个穿黑斗篷的人悄悄靠近，扔下一句话就走了：“别走b区管道，有埋伏。”他当时没在意，结果真撞上了议会巡逻队。那人没留名字，也没要报酬。
现在这串脚印，方向和那次提醒的路线一致。
“是你帮过我一次。”冯磊摸了摸腰间的电磁刀，“这次轮到我。”
他拍了下川音的控制面板：“准备干扰弹，低爆模式，目标对面走廊尽头，那个通风口。”
“明白。”川音声音压得很低，“弹药就剩两发，用完就没掩护了。”
“够了。”冯磊已经解开安全带，“你一发射，我就冲进去救人。记住，炸完别停，直接往后退五米，给我留出撤回路线。”
“你要背她出来？”
“不然呢？抱着？”
川音没再问。肩部装甲裂口处还在冒烟，但她强行激活了武器模块。一枚橄榄形小弹头滑入发射管，尾部开始发热。
冯磊深吸一口气，握住门框边缘。他的左臂旧疤隐隐作痛，那是辐射区留下的印记。这种时候身体总会提醒他——活下来的每一秒都不容易。
“三、二、一——”
川音按下发射钮。
轰！
一声闷响从对面传来，闪光瞬间照亮整条通道。警报器尖锐响起，红灯疯狂闪烁。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还有人大喊：“什么情况！谁触发的探测器！”
合金门后的守卫果然动了。两人拔枪冲向爆炸点，脚步声迅速远去。
冯磊立刻起身，一脚踹开门。检修室不大，中央那台破损运输机甲旁绑着一个人。黑色长发沾满灰尘，脸上有擦伤，双手被能量索捆在背后。正是影璃。
她听到动静，勉强抬起头，看见冯磊的一瞬间瞳孔微缩。
“别出声。”冯磊快步上前，抽出电磁刀割断索具。影璃身子一软，差点摔倒。他一把扶住，发现她后背有伤口，血是从那里渗出来的。
“能走吗？”他问。
影璃咬牙点头，手指撑着地面想站起来，但腿一软又跪了下去。
外面警报还在响，但守卫很快会发现是假目标。
“来不及了。”冯磊转身蹲下，“趴我背上。”
影璃犹豫了一秒，还是照做。她很轻，像风刮来的灰烬。冯磊稳住重心，扛起她就往门口跑。
川音已经在五米外等着，车灯熄灭，只靠红外扫描导航。见他们出来，立刻调转方向。
“走！”冯磊低吼。
三人刚退回b3通道，就听见身后传来怒吼：“人不见了！封锁所有出口！”
追兵来了。
川音带着他们拐进一条更窄的分支，这里的管道顶部塌陷严重，只能弯腰前行。冯磊背着影璃，每一步都踩在碎铁片上，发出细微声响。
“放我下来……”影璃在他耳边轻声说，“太慢了。”
“闭嘴。”冯磊喘着气，“你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她没再说话，只是手臂收紧了些。
走了约三百米，前方出现十字岔路。左右两条都被废料堵死，只剩下中间一条向下倾斜的斜坡，通向反应堆区。
“那边不能去。”川音提醒，“上次探测显示，下面有强辐射残留。”
“没得选。”冯磊看了看身后，“他们马上就会搜到这里。”
话音未落，影璃突然抬手按住他肩膀。
“停。”
冯磊立刻停下。
她慢慢滑下他的背，靠着墙站稳，一只手撑着额头。她的皮肤泛起一层极淡的黑雾，像是夜色从体内渗了出来。
“有探测仪……上方。”她声音虚弱，“热感扫描，三秒一轮。”
冯磊抬头。通风口上方确实装着一个圆形装置，正缓慢旋转。
“你能屏蔽？”
她没回答，只是抬起双手，黑雾逐渐扩散，形成一层薄纱般的屏障，将三人完全笼罩。连川音机体散发的热量也被遮住了。
几秒后，两台小型巡逻机甲从头顶掠过，雷达扫过通道，毫无反应，随即飞离。
影璃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撑不了太久……”她说，“最多五分钟。”
“够了。”冯磊扶住她，“我们走。”
川音压低履带频率，缓慢前进。斜坡越往下越暗，空气也开始发烫。反应堆区的警告标志早已失效，只剩下一排模糊的字迹：高压电离 禁止入内。
他们刚走到一半，影璃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血丝。
“你受伤很重。”冯磊停下，“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你会丢下我。”她笑了笑，“但现在……不一样了。”
冯磊没接话。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权衡利弊，甚至选择放弃。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不丢下任何人。”他说，“只要还能动，就一起走。”
影璃看着他，眼神变了。不再是警惕，也不是感激，而是一种更深的东西。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腕。
“那就……信你一次。”
黑雾再次升起，比刚才更浓。这一次，它像一张网，把整段通道都盖住了。
川音继续向前，履带碾过锈蚀的金属板。前方出现一道断裂的吊桥，下面是漆黑一片的深坑。桥面只剩三分之一还连着，摇摇欲坠。
“过不去。”川音说。
“必须过。”冯磊盯着对面，“绕路来不及。”
影璃靠在他肩上，呼吸越来越弱。她的黑雾开始不稳定，边缘出现裂痕。
“再撑一下。”冯磊说，“就差最后一点。”
他们踏上吊桥。每一步都让桥体吱呀作响，螺丝接连脱落，掉进深渊听不见回音。
走到中途，影璃突然浑身一颤。
“不行了……”她 whispered，“隐形要断了。”
冯磊立刻加快脚步。川音也强行提速，右侧行走单元发出刺耳摩擦声。
就在他们踏上对岸的瞬间，黑雾崩解。
身后传来警报声，探照灯亮起，锁定了吊桥位置。
“发现目标！在d7区域！重复，目标未清除！”
冯磊不敢回头。他背着影璃，跟着川音冲进一条狭窄缝隙。这里曾是维修通道，多年无人清理，堆满了报废电缆和冷却管。
他们挤过去时，影璃的手垂了下来，指尖蹭过冯磊的脸颊。
温的。
他还以为是汗。
低头一看，她嘴角的血流得更多了。
“坚持住。”他说，“马上就到安全区。”
影璃没说话，只是把脸贴在他后颈，像一只终于找到巢穴的鸟。
川音前方探测到一处隐蔽竖井，通往地下二层。那里曾是应急避难所，结构坚固，入口被一辆翻倒的运输车挡住，不易发现。
“下去。”冯磊下令。
川音启动攀爬模式，履带收紧，缓缓降入竖井。冯磊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搂紧影璃。她的呼吸越来越浅，体温却在升高。
到底后，他们躲进避难所角落。川音关闭所有光源，仅保留最低功耗运行。
外面搜索声越来越近，脚步来回穿梭。
冯磊屏住呼吸，感受着背上那个人微弱的心跳。
影璃突然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
他凑近听。
“下次……别救我了。”
冯磊笑了：“哪有下次？这不是救到了。”
她也想笑，但只牵动了一下嘴角。
然后她抬起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了一下。
像是约定。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冯磊靠在墙上，闭上眼。
这一关，过去了。
但下一波人，随时会来。
他握紧了还在发烫的电磁刀。
刀柄上有血，不知道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