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居大不易。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别处沉重几分,混杂着朱门酒肉香、市井烟火气,以及一种无形的、属于权力阶层的威压。
王籽丰和陆小凤并未住进喧嚣的客栈,而是在司空摘星提前安排下,落脚于城南一处相对僻静、但内里别有洞天的三进院落。此处原是某位致仕官员的别业,环境清幽,进出方便,不易引人注目。
安顿下来后,司空摘星便如同地头蛇般,将这几日打探到的消息一一道来。
“京城现在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司空摘星灌了一大口酒,压低声音道,“明面上,各方都在谈论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决战,猜测胜负,盘口都开到天上去了。暗地里,嘿嘿,牛鬼蛇神全冒出来了。六扇门、锦衣卫、东厂、西厂的人跟走马灯似的,还有各王府的暗探头子,江湖上黑白两道的成名人物,甚至塞外、西域来的生面孔,都挤在这四九城里。这几日,光是暗中发生的冲突和失踪案,就不下十起,都被压下去了。”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呢?有什么动静?”陆小凤问道。
“叶孤城住在城西‘清雅居’,那是白云城在京的产业,守卫森严,他几乎足不出户,也没人敢去打扰。西门吹雪更绝,直接在城外三十里处的‘寒梅庵’住下了,那地方清苦得很,除了送饭的小尼姑,没人能靠近。”司空摘星撇撇嘴,“这两位爷,稳坐钓鱼台,倒是把整个京城搅得天翻地覆。”
“太平王世子那边有什么说法?”王籽丰更关心这位发出邀请的正主。
“世子明日会在府中设宴,名义上是为几位江湖朋友接风,实则是想与你们面谈。”司空摘星道,“我打听过了,世子年轻,但颇有贤名,与江湖中人交往也讲究分寸。这次他如此急切,恐怕不仅仅是担心决斗本身。”
王籽丰点头表示了解。他并未放松,意识微动,无数细小的“织影灵探”和“谛听虫”已如同蒲公英的种子,悄无声息地从院落中飘散出去,融入京城的街巷、屋檐、树梢。他要尽快构建起属于万象楼的京城情报网络,哪怕只是初步的。
京城的环境比金陵复杂百倍,高门大院多有阵法或高手坐镇,虫群的活动受到更大限制。王籽丰不得不让虫群更加分散、隐秘,重点监控公共区域、交通节点以及一些敏感场所的外围。
次日傍晚,太平王府。
王府气派恢弘,但今夜宴席设在一处相对精巧雅致的水榭之中,显然不想过于张扬。受邀前来的除了王籽丰、陆小凤、花满楼(他已提前抵达京城)、司空摘星,还有另外几位在京城颇有声望的武林名宿,如丐帮京城分舵的孙长老,武当派在京的俗家弟子李慕白等。作陪的除了太平王世子,还有一位面容清癯、双目炯炯有神的老者,乃是王府的首席客卿,“铁臂神拳”霍天青。
世子朱佑樘(此为虚构名,便于叙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身穿常服,举止温文尔雅,但眉宇间隐有忧色。他先是对陆小凤等人前来相助表示感谢,说了些场面话。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略微活络后,他便挥退了闲杂侍从,只留霍天青在侧,谈话转入正题。
“诸位侠士,”世子轻叹一声,“想必也知如今京城局势微妙。叶城主与西门庄主之战,地点特殊,牵涉甚广。不瞒各位,父皇对此事亦极为关注,曾召叶城主入宫问话。”
众人闻言,皆是一凛。皇帝亲自过问,此事性质又重了三分。
“叶城主如何回应?”陆小凤问道。
“叶城主言道,此战乃剑道之争,寻遍天下,唯紫禁之巅太和殿,方配得上他与西门庄主的剑。”世子眉头微蹙,“话虽如此,但将江湖比斗置于皇宫大内,终究于礼不合,亦有损皇家威严。父皇虽未明确反对,却也未曾首肯。如今消息传开,已成骑虎之势。”
王籽丰静静听着,【智械核心】却在飞速分析着世子话语中的未尽之意。皇帝未曾首肯,却也未明确反对,这态度本身就值得玩味。是顾忌叶孤城的声望和实力?还是另有考量?
“世子邀我等前来,想必不只是为了确保决战顺利进行吧?”花满楼温和地开口。
世子与霍天青对视一眼,霍天青微微颔首。世子这才压低声音,语气凝重:“确是如此。近日,王府暗卫与刑部、六扇门均察觉到,京城内外,除了闻风而至的江湖人,还混入了一些……身份极其可疑之人。这些人行踪诡秘,武功路数奇特,似乎并非单纯为观战而来。更有人暗中散播流言,称此次决战背后,隐藏着一个动摇国本的巨大阴谋!”
动摇国本?众人神色皆是一肃。
“可有具体线索?”陆小凤沉声问道。
霍天青接口道:“我们抓到过两个疑似探子的家伙,但还没来得及审问,便都莫名毒发身亡,线索中断。只从其中一人身上,搜到了一枚特殊的铜钱。”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看似普通、边缘却有一圈极细微锯齿的“洪武通宝”,放在桌上。
王籽丰目光落在那铜钱上,【智械核心】立刻启动超高精度扫描。铜钱的锯齿并非磨损,而是人为雕刻,形成了一种极其隐蔽的暗记。这种暗记的工艺风格……他调动数据库进行比对,竟与当初在金鹏王陵中,公孙兰那件符文衣服上的某些纹路,有异曲同工之妙!虽不完全相同,但那股子南疆巫蛊风格的诡谲意味,却隐隐相通!
难道……“圣教”的触角,已经伸到京城了?还是说,另有其他南疆势力卷入?
“此外,”世子继续道,“我们还发现,京城几处负责宫廷采办、土木营造的衙门,近期账目有些异常,虽然做得极为隐蔽,但似乎有大笔来路不明的金银流动。而这些衙门,或多或少,都与紫禁城内的修缮、守卫调动有关联。”
账目异常?宫廷采办?王籽丰心中警铃大作。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针对皇宫内部的渗透或破坏行动!结合那可疑的南疆风格暗记,以及“动摇国本”的流言……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寒而栗的阴谋轮廓,似乎正在浮现。
有人想借紫禁之巅决战这个吸引天下目光的绝佳时机,在皇宫内部搞事情!而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很可能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这场阴谋的棋子,或者……掩护!
宴席的气氛变得沉重起来。众人皆知,若世子所言非虚,他们将要面对的,恐怕不仅仅是维持决战秩序那么简单,而是一场可能席卷整个京城的巨大风暴!
“我等既受世子所托,自当尽力。”陆小凤率先表态,神情严肃。
王籽丰也点了点头:“当务之急,是查明那些可疑之人的身份、目的,以及他们与皇宫内部可能存在的联系。决战之期将近,时间紧迫。”
世子闻言,面露感激之色:“有劳诸位!王府暗卫和霍先生会全力配合,提供一切所需信息。只求能在决战之前,查明真相,消弭大祸于未然!”
宴席散去,众人各怀心思离开王府。
回到落脚处,王籽丰立刻将自己关于铜钱暗记的发现告知陆小凤等人。
“南疆……又是南疆!”陆小凤眉头紧锁,“刚解决一个公孙兰,怎么又扯上南疆势力?难道那个‘圣教’,真的如此阴魂不散?”
“未必是同一批人,但很可能同源。”王籽丰道,“南疆秘术诡谲,历来为中原所忌。若真有南疆势力想借机在京城生事,其图谋必定惊人。”
他走到院中,仰望夜空。京城上空,云层厚重,不见星月,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雨。
“虫群网络需要时间渗透,但我们等不起。”王籽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锐芒,“或许,我们该主动出击,找个‘舌头’来问问。”
“你有目标了?”司空摘星跃跃欲试。
“既然那些可疑之人与宫廷采办的异常账目有关,”王籽丰缓缓道,“那么,从那些衙门里,找一找最近行事反常、或者突然阔绰起来的小吏、管事,或许能有收获。”
他的目光,投向了夜色中皇宫的方向。那座巍峨的紫禁城,在黑暗中如同蛰伏的巨兽,而一场可能将其吞噬的阴谋,正在暗处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