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哲的问题看似随意,实则精准地指向了秦赐可能存在的“短板”。一个穿着不合身昂贵西装的“男朋友”,总需要合理的身份来支撑。
杨可欣心头一紧,刚要开口替秦赐回答,秦赐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他迎上陈明哲审视的目光,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坦诚的淡然。
“高就谈不上,”秦赐语气平和,听不出丝毫窘迫,“我在塔寺乡工作,目前负责一些具体事务。”
“塔寺乡?”陈明哲微微挑眉,似乎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地名,随即露出一个恍然又带着些许居高临下的表情,“哦,我想起来了,是最近在搞旅游的那个乡镇?秦先生是在乡政府?”
“是的。”秦赐点头,并未多做解释,比如他是乡长。他觉得没必要在这种场合炫耀职务,那反而落了下乘。
陈明哲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身体微微后靠,用一种略带“科普”意味的语气说:“基层工作很辛苦啊,尤其是乡镇,条件艰苦,事务繁杂。秦先生能扎根基层,这份精神令人敬佩。”他话锋一转,看似关切实则绵里藏针,“不过,可欣在省台发展得很好,前景广阔。两地分居,对年轻人来说,挑战不小吧?而且,基层的待遇和发展空间……毕竟有限。”
这话已经带着明显的比较和质疑了。杨可欣脸色微沉,刚要反驳,秦赐却再次按住了她。
“基层确实辛苦,但也最能锻炼人。”秦赐的声音依旧沉稳,仿佛没听出对方话语里的讥讽,“能看到一方水土因为大家的努力而慢慢变好,看到乡亲们的日子有了起色,这种成就感,是很多东西无法替代的。至于两地分居,”他侧头看了杨可欣一眼,眼神温和,“感情的事,关键在于两颗心能不能想到一处,劲能不能使到一块,距离不是最主要的问题。可欣理解也支持我的工作,这就够了。”
他这番话,没有激昂的辩解,只有平实的叙述和对杨可欣的信任,反而显得格外有力量。杨可欣感受到他目光中的温度,心中一动,配合地将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低声道:“嗯,我相信秦赐,也支持他。”
陈明哲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没料到秦赐会如此应对,不仅轻松化解了他的质疑,还顺势秀了一把“恩爱”。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掩饰住一瞬间的尴尬。
餐点陆续上来,席间的气氛显得有些微妙。陈明哲试图重新掌握话题主动权,开始谈论国际金融形势、最新的科技动向以及他在海外的一些见闻,言语间不乏展示自身学识和视野的意味。
秦赐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陈明哲问到一些涉及地方经济发展、政策落地的问题时,才会言简意赅地发表看法。他的见解往往一针见血,源于扎实的基层实践和对政策的深刻理解,虽然没有华丽的辞藻和庞大的理论体系,却透着一种洞悉本质的沉稳和务实。
比如当陈明哲侃侃而谈某种新兴的旅游商业模式时,秦赐只是平静地补充了一句:“模式创新很重要,但最终还是要落到游客的真实体验和当地的可持续发展上,不然就是空中楼阁。我们现在在塔寺乡,就是在努力打好这个地基。”
他说话时,目光沉静,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气场。这种源于实践的真知灼见,与陈明哲那些更多来源于书本和报告的理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杨可欣在一旁听着,起初还有些担心秦赐会接不住陈明哲那些“高大上”的话题,但渐渐地,她发现秦赐以一种独特的方式,稳稳地立在了这场无形的交锋中。他不张扬,不卖弄,但每一句落在实处的话,都像一块坚实的基石,反而衬托出陈明哲那些高谈阔论的些许虚浮。
陈明哲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发现自己很难在气场上压倒这个看似普通的乡镇干部。对方身上有一种经历过风雨、扎根于土地的沉稳力量,让他那些精心准备的“武器”仿佛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餐叙接近尾声,陈明哲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他放下刀叉,看着秦赐,语气带着最后一丝试探:“秦先生气度不凡,见识也不像普通的乡镇干部。冒昧问一句,您家里……也是从事相关工作的?”
他还是在怀疑秦赐这身行头和从容气度的来源。
秦赐闻言,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点看透一切的淡然:“我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早就退休了。这身衣服,”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西装,“是可欣准备的,她说见重要的朋友,不能太随意。让陈先生见笑了。”
他直接挑明了西装的来源,坦荡得让陈明哲一时语塞。
杨可欣立刻接话,带着点撒娇的语气对秦赐说:“怎么了?我给我男朋友买衣服不行啊?我觉得你穿着特别帅!”
这下,陈明哲彻底无话可说了。对方坦荡承认,女方乐意付出,他还能说什么?再追问下去,反而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和纠缠不休。
这顿饭,最终在一种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陈明哲维持着表面的风度,结了账,与二人道别。
看着陈明哲驾车离去,杨可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松开一直挽着秦赐的手,拍了拍胸口:“总算结束了!这家伙,太难缠了!秦赐,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你刚才表现得太棒了!”
秦赐脸上的温和神色慢慢收敛,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他看了看身上笔挺的西装,动手松了松领带,感觉自在了不少。
“没什么,能帮到你就好。”他语气平静,然后若有所思地问,“不过,我看这位陈先生,不像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你确定这样就能让他死心?”
杨可欣闻言,刚放松的心情又蒙上一层阴影,蹙眉道:“应该……吧?他都亲眼见到‘男朋友’了,难道还会……”
秦赐望着陈明哲车子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恐怕不会这么轻易了结。这个陈明哲,眼神里有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但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对杨可欣道:“事情办完了,我也该回去了。乡里还有一堆事。”
“啊?这么急?”杨可欣有些不舍,“要不吃了晚饭再走?我请你,算是感谢!”
“不了,”秦赐摇摇头,“离开一天,心里不踏实。下次吧,等塔寺乡空一点,欢迎你们再来做客。”
他语气坚定,杨可欣知道挽留不住,只好送他回到停车场。
坐进那辆低调的黑色宝来,秦赐发动汽车,摇下车窗,对杨可欣点了点头:“走了,有事电话。”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驶向返回塔寺乡的路。秦赐看着后视镜中逐渐远去的省城繁华,心思却已经飞回了那片正在蓬勃发展的土地。相比于这都市里的情感纠葛和无形较量,他更惦记着塔寺乡那些实实在在的挑战与希望。
而杨可欣站在路边,看着秦赐的车子消失在街角,心中五味杂陈。今天秦赐的表现,让她看到了他沉稳外表下,那份不卑不亢、应对自如的智慧与气度。这份感觉,似乎比单纯的感谢,又多了一点什么。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宿舍,只希望陈明哲真的能知难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