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华书记的步伐沉稳而坚定,他并未直接介入邵老与秦赐之间那种旁人难以融入的交流,而是精准地走向了面色复杂、正在低声商议的市委书记李国栋和市长赵文康。
“李书记,赵市长。”王华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尊重与一丝凝重,“情况有些变化,但对我们九峰市而言,或许是机遇。”
李国栋和赵文康同时看向他。赵文康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王华同志,邵老对秦赐的信任超乎预料啊。老廖刚才还在建议,是不是把秦赐紧急调到市招商局,专攻这个项目。”
王华微微摇头,目光扫过前方邵老与秦赐并肩而行的身影,声音不高却极具分量:“李书记,赵市长,我认为,把秦赐放在市招商局,是舍近求远,格局小了。”
他稍作停顿,迎着两位主要领导探询的目光,清晰地道出自己的想法:“邵老的根在塔寺乡,情感寄托在九峰县。这笔投资,无论从情感归属还是落地实操来看,留在九峰县都是最顺理成章的选择。现在全省各地市虎视眈眈,我们最大的优势,除了乡情,就是邵老唯一认可的对接人——秦赐。”
“我的建议是,”王华语气斩钉截铁,“立刻任命秦赐为九峰县县长助理,或者直接一步到位,提名为副县长,主管招商引资工作。让他名正言顺地、以县领导的身份,全程负责与邵老的对接和谈判。这样,既能最大化利用秦赐与邵老建立的信任关系,也向邵老及其团队展示了我们九峰县求贤若渴、全力支持项目落地的最大诚意!这比把他抽调到市局,更能让邵老安心,觉得我们是真心实意要把项目落在他的家乡。”
李国栋和赵文康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亮光。王华的这个提议,无疑比廖局长的建议更老辣,也更切中要害。将秦赐放在县里,既是将优势资源放在了最前线,也是将留住投资的最大责任压在了九峰县,市里则进可攻退可守。于公于私,这确实是当前局面下,九峰市最优的选择。
“我看可以!”李国栋书记一锤定音,“就按王华同志的意见办!文康市长,你立刻安排组织部门走流程,先以县长助理的名义任命,特事特办,程序上要快!王华同志,你负责和秦赐谈话,把市里的决定和期望告诉他,千斤重担,现在就压在他身上了!”
“明白!”王华重重点头。
安排已定,李国栋和赵文康整理了一下情绪,带着得体的笑容,快步跟上队伍,寻找与邵老正式会晤的时机。
王华则放缓脚步,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很快便看到了暂时落后几步、正在与孙紫恩低声交代着什么的秦赐。他走了过去。
“秦赐同志。”
秦赐闻声抬头,见是王华,立刻站直身体:“王书记。”
王华对孙紫恩点了点头,孙紫恩会意地先行离开。王华将秦赐引到路边一株老槐树的树荫下,开门见山,语气严肃而快速:“长话短说。市里刚刚决定,任命你为九峰县县长助理,主管招商引资工作。正式文件会尽快下达,现在只是先行告知你。”
饶是秦赐心志坚韧,听到这个消息,瞳孔也是微微一缩。县长助理?这几乎是从被“雪藏”的文史委副主任,一步跨入了县领导的核心圈层,尽管是助理,但其象征意义和实际权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王华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压得更低:“这是李书记和赵市长共同的决定,目的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留下邵老的投资!你现在是临危受命,市里、县里,包括我,都会全力支持你。但你必须要拿出办法来,解决邵老团队可能提出的任何问题,尤其是……人才的问题。我得到消息,他们的技术团队对落户乡镇心存顾虑。”
秦赐迅速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眼神从最初的惊讶很快恢复了沉静,他迎向王华的目光,没有任何推诿,只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我明白,王书记。我会尽全力。”
“不是尽全力,是必须成功!”王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去吧,邵老那边更需要你。”
秦赐深吸一口气,转身,再次快步走向已被各级领导围住的邵明远老先生。
正式的会晤被安排在周家祠堂旁临时布置的休息室内。邵老坐在主位,面对九峰市书记、市长等一众领导,态度温和却带着商人的审慎。
他看了一眼安静站在角落的秦赐,笑着对李国栋和赵文康说:“李书记,赵市长,非常感谢各位领导的盛情。不瞒各位,刚才小秦一路陪我,也和我深入交流了,他的想法很真诚,就是希望我能把投资留在塔寺,留在生养我祖辈的这片土地上。于情于理,我个人是非常愿意的。”
李国栋和赵文康脸上刚露出喜色,邵老话锋却是一转,眉头微蹙,露出了真正的难处:“但是,我带来的技术团队负责人刚才也向我表达了他们的忧虑。我们做的是高端磁性材料和新材料应用,对人才依赖极高。他们担心,如果工厂设在塔寺乡这样的乡镇,即使我们开出高薪,那些顶尖的工程师、技术专家是否愿意长期留下?配套的生活设施、子女教育、医疗资源,乃至他们配偶的工作机会,都是现实问题。我的团队……更倾向于选择配套成熟的经济强市。”
这番话如同冷水泼下,让休息室内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李国栋和赵文康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僵,这正是他们最担心的问题——硬件和政策可以倾斜,但人才的吸引力,恰恰是乡镇最大的短板。
会谈在略显沉闷的气氛中结束。送走邵老去用午餐后,李国栋和赵文康的脸色都严肃起来。两人目光一扫,同时落在了正准备离开的秦赐身上。
“秦赐同志,你留一下。”李国栋开口叫道。
秦赐停步转身。李国栋和赵文康走到他面前。
李国栋书记目光锐利,再次重重地拍了拍秦赐的胳膊,语气沉甸甸的,充满了托付的意味:“秦赐啊,情况你也听到了。人才问题,是卡脖子的关键!市里、县里能给你的政策支持,都会给。但具体怎么破解这个难题,拿出能让邵老和他的技术团队安心的方案,就看你的了!这项工作,现在就是你县长助理任上的第一要务,也是唯一要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赵文康市长也补充道:“需要协调任何资源,直接向王华书记或者向我们汇报!时间紧迫,你必须尽快拿出对策!”
压力如山,骤然压在了刚刚被赋予重任的秦赐肩上。他看着两位市主要领导殷切甚至带着一丝急迫的目光,清晰地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关于一笔投资,更是对他能否胜任新岗位、能否在绝境中开辟新路的严峻考验。
“请书记、市长放心,”秦赐挺直脊梁,眼神中没有慌乱,只有陷入绝境般的冷静和思索,“我会尽快找到解决方案。”
他微微鞠躬,转身离开休息室。阳光透过祠堂的窗棂,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无形的钢丝之上,而脚下,是万众期待的目光和只许向前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