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校报到的日子终究还是到了。秦赐与杨可欣、季月告别,结束了这几天在省城被温柔与闲适包裹的日子,开着宝来拖着简单的行李,进了那座门禁森严、绿树成荫的省委党校。
报到流程简洁而高效。本次“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专题研讨班”一共招收六十名学员,分为两个小班教学,每班三十人。培训为期三个月,实行封闭式管理,只有周六日方可离校自由活动。秦赐被分在了二班。
拿着宿舍钥匙,找到对应的房间推门而入时,里面已经有人了。一个体型微胖、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正费力地想把一个看起来颇沉的行李箱举到衣柜顶上,见到秦赐,他立刻放下箱子,热情地伸出手:“你好你好!你就是秦赐吧?我叫金可,东河市仓里县的,挂了个副县长的职。”
秦赐与他握了握手,感觉对方手掌厚实,笑容真诚:“金县长好,我是秦赐,来自九峰县塔寺乡。”
“嗐,什么县长不县长的,在这里就是同学!”金可摆摆手,很是爽朗,“看年纪我肯定比你大,你叫我老金就行!咱俩这三个月就是室友了,缘分呐!”
他帮着秦赐把行李放好,嘴里就没停过:“这宿舍条件还行,就是床硬了点。食堂我昨天提前来踩过点了,味道嘛…大锅饭,管饱!对了,培训期间封闭,周末才能出去放风,规矩还挺严……”
金可确实健谈,而且不做作,带着点基层干部特有的朴实和自来熟,很快就把彼此的基本情况摸了个大概。秦赐对他印象不错,感觉这是个没什么心机和架子的实在人。
闲聊中,金可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内部消息”的神秘感说:“秦老弟,我打听过了,咱们这期两个班,可有点讲究。一班那三十号人,听说都是各级领导眼里‘根正苗红’、品行兼优、重点培养的好苗子。咱们二班嘛……”他嘿嘿笑了两声,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也不能说差,都是有能力、能干事的,但多多少少…嗯…都有点这样那样的问题,或者需要‘提高’的地方。说白了,就是‘瑕疵品’回炉改造,或者像我这号的,暂时避避风头。”
他指了指自己:“我老金别的不敢说,搞经济、抓项目在仓里县那是一把好手,上级本来也挺看重。就是…唉,坏就坏在这张嘴上,爱劝酒!结果上回,一个兄弟单位的干部,被我劝多了几杯,回去路上让车给蹭了,虽说不严重,但影响坏啊!得,我就被送到这儿来‘清醒清醒’了。”
他叹了口气,随即又好奇地看向秦赐:“对了,秦老弟,我看你年纪轻轻,在塔寺乡搞得风生水起,旅游、招商,政绩亮眼得很啊!按说你这成绩,妥妥的一班种子选手,怎么也流落到我们二班来了?是不是也犯了什么…嗯…男人常犯的错误?”他挤挤眼,带着点男人都懂的笑意。
秦赐苦笑一下,也没隐瞒,将自己如何因塔寺乡的快速发展触及某些人利益,如何被匿名举报,如何经历调查虽证明清白却最终与书记职位失之交臂,被“安排”来党校学习的前后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金可听完,收敛了笑容,胖胖的脸上露出诧异和不解:“就因为这?你这政绩,放哪里都是硬邦邦的功劳啊!按理说,就算有人使绊子,也不该把你塞到二班来…这不合常理啊。”他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掏出手机,“你等等,我帮你问问,我在组织部门有个哥们儿。”
他也不避讳秦赐,直接走到阳台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他走回来,脸色有些古怪,看着秦赐,欲言又止。
“怎么了,金哥?”秦赐问道。
金可挠了挠头:“我问了,我那哥们儿说…你原本的名单,确实是在一班。是这几天临开学了,才被人打招呼调到二班的。”
“知道是谁打的招呼吗?”
“他支支吾吾不肯细说,只说打招呼的人能量不小,来自…上面。”金可用手指向上指了指,“他还特意嘱咐我,让我别多管闲事。”
“上面?”秦赐眉头微蹙,随即舒展开来,心里已然明了。能在省城,并且有动机、有能力在这种细节上给他“穿小鞋”的“上面”的人,除了那位省委副书记的公子陈明哲,恐怕也不做第二人想了。看来餐厅那次偶遇,对方看似大度,实则把这笔账记下了,并且用这种不痛不痒却足够恶心人的方式,表达了他的不满。
金可见秦赐神色平静,似乎并不意外,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弟,看来你是得罪人了啊。不过你也别往心里去,一班二班,也就是个名头,学到东西、交到朋友才是真的。我看你是个实在人,有能力,也有担当。我老金比你痴长几岁,要是不嫌弃,你就叫我一声金哥。在党校这三个月,哥罩着你!管他什么领导打招呼,咱凭本事吃饭,不虚他!”
秦赐看着金可那副仗义执言、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心中也是一暖。这胖子虽然话多,但性情直爽,是个可交之人。他便顺着话头,真诚地叫了一声:“金哥。”
“哎!这就对了!”金可高兴地应道,脸上的笑容更盛,“走,秦老弟,吃饭去!尝尝党校食堂的手艺,顺便看看咱们二班都有哪些‘牛鬼蛇神’!”
秦赐笑了笑,拿起饭卡,和金可一同走出了宿舍。窗外,党校的林荫道静谧而肃穆,预示着一段新的、注定不会平静的学习生活即将开始。明处的课程,暗处的较量,都在这座看似平静的校园里,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