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是秦赐人生中最漫长、最煎熬的等待。证据包已经通过周影建立的、耗费巨大代价才确保绝对安全的渠道送了出去,目标直指杨胜利副书记。他能做的,只有等待,并在等待中,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招待所内的气氛愈发微妙。王主任没有再出现,但那位年轻干部的笑容愈发勉强,言语间催促他“尽快完成学习总结报告”的意味越来越明显。同时,一些风言风语也开始在有限的范围内传播开来,内容无外乎是他“在西南省行为不当,已被内部审查”、“经济问题严重,可能涉及违法”等等。
杨可欣再次发来信息,语气充满了担忧和愤怒:“秦赐,那篇污蔑你的匿名文章开始在几个小圈子里扩散了,虽然主流媒体还没动,但影响很坏!我和月月正在想办法压,但对方好像有备而来。”
秦赐回复让她们冷静,不要贸然行动,以免被卷入更深。他知道,这只是对方全面进攻前的火力侦察。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按时去餐厅吃饭,在房间里阅读那些无关痛痒的文件,甚至配合地撰写了一份不痛不痒的“学习总结”。他必须表现得一切正常,不能给对方任何借口提前对他采取强制措施。
就在他觉得那根弦快要绷断的时候,转机在第三天清晨悄然降临。
一大早,那位年轻干部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来接他的,是两名神情严肃、身着黑色西装、胸前别着鲜红党徽的中年人。他们的眼神锐利,动作干练,出示的证件显示他们来自一个秦赐只在内部通报中听说过的部门——中央纪委某核心监察室。
“秦赐同志,请跟我们走一趟,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为首的那位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秦赐心中一震,但看到对方证件和神态的瞬间,他反而松了一口气。来的不是王主任那边的人,而是杨副书记这条线上,或者说,是更上层的力量出手了。
他被带离了招待所,车辆行驶在京都清晨的车流中,最终进入了另一处戒备更加森严,但气氛截然不同的办公地点。在这里,他没有感受到之前的压抑和窥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庄重、专业的氛围。
在一间简洁的会议室里,他面对的不再是王主任那样笑里藏刀的官员,而是一个由中纪委和国安部联合组成的专案组。负责主谈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目光如炬的老者。
“秦赐同志,你提供的材料,我们已经详细查阅了。”老者开门见山,没有多余的寒暄,“现在,我们需要你本人,以证人的身份,将你在西南省九峰县、塔寺乡工作期间,以及此次参加巡视组工作后,所发现、所经历的一切,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陈述一遍。不要有顾虑,实事求是。”
这一刻,秦赐知道,棋盘已经反转。
他深吸一口气,从塔寺乡初期的修路引资、与龙腾建设和林伟的较量,到开发区的创立、与邵明远的合作,再到被借调巡视组、在西南省发现天盛集团与古茶树走私案、遭遇重重阻挠甚至生命威胁,以及最后锁定“南山庄园”和张启明、郑逸辰,直至揭开“青瓷”真相与陈继邦的关联……他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清晰、冷静、逻辑严密地娓娓道来。
他的陈述持续了数个小时,期间专案组成员不时提问,问题都直指关键。秦赐对答如流,所有细节都有证据支撑或在逻辑上完美自洽。他展现出的不仅仅是勇气,更是对基层工作的深刻理解、对复杂局面的精准判断以及过硬的政治素养。
当他陈述完毕,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那位主谈的老者与其他成员交换了一个眼神,缓缓点了点头,看向秦赐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秦赐同志,你受委屈了。”老者沉声道,“你提供的线索和证据非常关键,你的个人表现,也经受住了考验。组织上不会冤枉一个好同志,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蛀虫。”
几乎就在秦赐接受问话的同时,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在全国多个地点同步展开。
西南省省委副书记陈继邦,在主持一个重要会议时,被直接带离会场;
仍在试图活动、准备“外调”的巡视组副组长赵东明,在机场贵宾厅被拦截;
郑逸辰及其父亲等相关涉案人员,在不同地点被同时控制;
京都那个与秦赐进行“鸿门宴”的王主任,也被要求“配合调查”……
一张覆盖京都、西南,盘根错节、危害巨大的利益网络,被连根拔起。
数日后,风波暂歇。秦赐接到了杨胜利副书记亲自打来的电话,约他在一个安静茶室见面。
再次见到杨胜利,对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亲自给他斟了杯茶。“小秦,这次的事情,你都清楚了吧?”
“杨书记,我都清楚了。谢谢您……”秦赐由衷地说道。
杨胜利摆摆手,打断了他:“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的坚持和干净。你提供的证据非常有力,上面很震动,也很欣慰我们队伍里还有你这样有原则、有胆识、有能力的年轻干部。”
他抿了口茶,语气变得推心置腹:“经过这次风波,你的能力和忠诚,已经得到了最高层面的认可。关于你接下来的工作安排,组织上非常重视。你现在是副处级吧?(秦赐点头)以你的成绩,加上这次的特殊贡献,破格重用是必然的。”
他压低了声音,透露道:“我私下听到的风声,省委组织部那边已经在酝酿方案。考虑到你丰富的基层经验和抓经济、搞发展的突出能力,很可能会安排你到省里一个近年来发展势头很好、被列为重点扶持对象的新兴县级市,比如‘清源市’,去担任代理市长。让你真正独当一面,把你在塔寺乡摸索出来的那套成功经验,在一个更大的平台上复制、推广开来。你觉得怎么样?”
尽管心中有所准备,但听到“代理市长”这四个字,秦赐的心还是猛地跳了一下。这是一个巨大的台阶,是组织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和重托。清源市他有所耳闻,资源禀赋不错,但产业结构单一,正处于转型升级的关键期,挑战与机遇并存。
“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秦赐立刻表态,眼中闪烁着激动和昂扬的斗志,“一定不辜负组织的信任和期望!”
杨胜利满意地点点头:“好,有这个决心就好。正式通知可能还要走几天程序,你正好趁这个机会,在京都好好休息一下,也……处理一下个人问题。”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显然对秦赐和周影几人的事情也有所耳闻。
离开茶室,走在京都明媚的阳光下,秦赐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与畅快。笼罩在头顶的阴霾已然散去,一条充满挑战却无比光明的康庄大道,似乎就在眼前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