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图雅那叠欠条上的墨迹还没干透,苏清栀就发现不对劲了。
回程的马车上,她正美滋滋地清点那对东珠耳坠的成色,忽然感觉右手掌心传来阵阵刺痛。低头一看,先前被毒蛇擦伤的那个小红点周围,竟蔓延开蛛网般的黑线。
“别动。”墨临渊的声音比她反应还快。他已握住她的手腕,借着车窗透进的暮光仔细查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那蛇毒有问题?”苏清栀试图抽回手,“我自己能处理...”
“处理什么?”他冷冷截断话头,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银匣,“毒已入经脉,再晚半个时辰,这只手就废了。”银匣打开,里面整齐排列着各种精巧刀具和药瓶——竟是套专业的解毒工具。
苏清栀挑眉:“王爷随身带着这个?”
“以备不时之需。”他答得简短,手上动作却轻柔得不像话。薄如蝉翼的小刀划过掌心,黑血涌出的刹那,他迅速敷上药粉。整个过程快、准、稳,显然是处理过无数伤口的熟手。
她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忽然问:“王爷以前常受伤?”
“战场上难免。”他专注地包扎,没抬头,“不过像你这样,赢了二十万两黄金还把自己搭进去的,倒是头一回见。”
“我那是大意...”话音未落,她倒抽一口冷气——他在伤口上撒的药粉灼痛异常。
“疼?”他手下顿了顿,“这叫‘蚀骨粉克星’,专门对付苗疆那些阴毒玩意儿。疼就对了,说明毒在消散。”说着,又从药瓶倒出两颗碧色药丸,“吞了。”
苏清栀接过药丸,却没立刻吃,而是放在鼻尖嗅了嗅:“雪莲、灵芝、百年人参...这一颗成本少说五百两。王爷突然这么大方,该不会想从我的二十万里扣吧?”
墨临渊气笑了:“苏清栀,你脑子里除了钱还能装点别的吗?”
“能啊。”她吞下药丸,理所当然地说,“还有药材、医书、毒经...哦对了,还有王爷您欠我的十几万诊金。”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伸手捏住她的脸颊:“有时候真想敲开你这脑袋看看,里头是不是全是算盘珠子。”
“喂!毁容费加三千两!”
两人斗嘴间,马车已驶回客栈。掌柜早已换成了墨临渊的人,见他们回来,立即奉上热茶和干净衣物。
“王爷,”暗卫首领悄声禀报,“北狄国师哈赤的行踪查到了。他三日前抵达余杭,目前落脚在城西的‘悦来客栈’,包下了整个后院。”
墨临渊眸光微冷:“继续盯紧。另外,查查他和苗疆那边的联系。”
“是。”
夜深人静时,苏清栀掌心的黑线已消退大半。她正对着烛火研究那瓶“蚀骨粉克星”的成分,房门忽然被轻轻叩响。
“谁?”
“本王。”
她开门,见墨临渊换了身玄色常服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个托盘:“厨子炖了燕窝,多出一碗。”
苏清栀看着那盅明显是现炖的、还冒着热气的燕窝,挑眉:“王爷的厨子真有本事,深更半夜还能‘多出’血燕盏?”
他不接话,径直进屋放下托盘:“手怎么样了?”
“好多了。”她展示掌心,“王爷的药确实管用,这药方卖不卖?我出五千两。”
“不卖。”他在桌边坐下,看着她拆开纱布检查伤口,“不过可以教你配制方法。”
“条件?”
“没有条件。”
“不信。”她坐到他对面,“王爷什么时候做过亏本买卖?”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墨临渊沉默片刻,忽然道:“今日在孤雁亭,你为何要挡那支箭?”
苏清栀正用银勺搅动燕窝,闻言动作微顿:“本能反应罢了。”
“若是本能,该往安全的地方躲。”他目光灼灼,“可你往本王这边来了。”
她舀起一勺燕窝送入口中,含糊道:“那大概是因为...王爷比较值钱?您要是死了,我的诊金找谁要去?”
“苏清栀。”他握住她执勺的手腕,“说句实话很难吗?”
四目相对,她能清晰看见他眼底映着的烛火,还有那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忽然笑了:“王爷想听什么实话?说我突然发现您这张脸长得还挺顺眼,死了可惜?还是说...”
她凑近些,气息拂过他耳畔:“我有点喜欢上讨债的感觉了,舍不得债主出事?”
墨临渊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他松开手,别过脸去:“...燕窝要凉了。”
“哦。”她坐回去,继续慢条斯理地吃。吃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王爷,乌兰图雅那二十万两,您说她会赖账吗?”
“她不敢。”他语气恢复冷淡,“北狄王庭现在内斗正酣,她需要大漓的支持。赖你的账,就是得罪本王。”
“那就好。”她满意点头,“等拿到钱,分您三成当介绍费。”
“不必。”他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本王不缺那点银子。”
“那您缺什么?”她随口问。
窗外月色正好,银辉洒了他一身。他静立良久,才轻声说:“缺个...不会因为钱才留在本王身边的人。”
苏清栀吃燕窝的动作停了。
屋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烛火摇曳,在墙上投出两人长长的影子。就在她思考该如何接话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鹰唳!
墨临渊猛地推开窗户。夜空中,一只北狄猎鹰正盘旋而下,腿上绑着竹管。猎鹰精准地落在他伸出的手臂上,他解下竹管,展开纸条。
只看了一眼,他脸色骤变。
“怎么了?”苏清栀起身。
“哈赤动手了。”他将纸条递给她,“城西瘟疫,一夜之间死了三十七人。症状...和北境鼠疫一模一样。”
纸条末尾还有一行小字:“此乃见面礼,真正的游戏,明日开始。——哈赤”
苏清栀捏紧纸条,眸中寒光闪烁:“他用百姓的命当棋子?”
“这就是哈赤。”墨临渊放飞猎鹰,声音冷如寒冰,“三年前北境之战,他曾屠尽三座城池,只为逼本王出战。”
“那这次...”
“这次他的目标很明确。”他转身看她,“用瘟疫拖住你,用阴谋困住我。然后...”他顿了顿,“逐个击破。”
苏清栀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冰冷的杀意:“王爷,看来咱们得加个班了。”
“你有办法?”
“鼠疫我治过,苗疆的毒我也解过。”她走到药箱前,开始飞速整理药材,“哈赤最大的错误,就是以为用同样的招数能赢两次。”
她转头看向他,眼神亮得惊人:“不过王爷,这算是加班出诊,诊金要翻倍。”
墨临渊看着她熠熠生辉的侧脸,忽然觉得心头某处软了一下。他走到她身侧,接过她手中沉重的药箱:
“好,翻倍。不过这次...本王陪你一起去。”
窗外,乌云渐渐遮住了月亮。而他们都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