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子时,余杭码头。
月光被乌云遮了大半,江面漆黑如墨。废弃的七号货仓里,只有一盏气死风灯在风中摇晃,投下诡异的光影。
苏清栀蹲在货仓对面的屋顶上,身旁是墨临渊和世子。阿依娜趴在另一侧,手里把玩着银铃,眼睛紧盯着码头入口。
“确定乌蒙会来?”世子压低声音。
“他的交易对象是江南最大的黑市药商,要买炼制人蛊的‘腐心草’。”阿依娜撇嘴,“这种草只有南疆毒沼深处才有,乌蒙手里有货,那药商等很久了。”
墨临渊忽然按住苏清栀的肩膀:“有人来了。”
江面上,一艘乌篷船悄无声息地靠岸。船上跳下三个黑衣人,抬着个木箱走进货仓。为首的是个戴斗笠的中年人,手里提着灯笼。
“是药商赵五。”阿依娜确认道,“我在黑市见过他。这人专做违禁药材生意,心黑手狠。”
约莫半刻钟后,另一队人从码头西侧出现。八个黑袍人护卫着一个枯瘦老者——正是乌蒙本体。他脸上的三道疤在月光下更显狰狞,左手拄着根蛇头拐杖,杖头镶嵌的红色宝石泛着邪光。
“那拐杖是圣教法器‘血蛇杖’。”阿依娜脸色凝重,“能操控百丈内的毒虫。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货仓里传来交谈声。乌蒙打开木箱,里面是满满一箱晒干的腐心草,草叶暗红如血。赵五验货后,示意手下抬上来一个箱子,打开是整箱金条。
“一千两黄金,验货吧。”赵五声音沙哑。
乌蒙正要验金,突然动作顿住,蛇头拐杖重重一顿:“有老鼠!”
话音未落,货仓屋顶“哗啦”破开,墨临渊率暗卫从天而降!与此同时,苏清栀和世子从正门杀入,阿依娜摇动银铃,铃声所过之处,那些黑袍人放出的毒虫纷纷坠落。
“乌蒙,等你很久了。”墨临渊长剑直指。
乌蒙却不慌,反而笑了:“等我的,恐怕不止你们。”
他蛇头拐杖一挥,货仓四周突然燃起绿色火焰!火焰中,数十个身影缓缓站起——全是皮肤青黑的尸蛊人,而且比之前在十里亭见的更强壮,眼中泛着红光。
“血炼尸蛊。”阿依娜咬牙,“他用活人鲜血喂养过,比普通尸蛊厉害三倍!”
尸蛊人嘶吼着扑来。墨临渊与暗卫结阵抵挡,剑光与尸爪碰撞,火星四溅。世子护在苏清栀身边,双刀舞成一片银光。
阿依娜摇铃越来越急,但尸蛊人只是动作稍缓,并未倒下。她脸色发白:“不行,这些尸蛊被特殊炼制过,我的银铃克制不了!”
苏清栀见状,咬破指尖就要洒血。乌蒙却突然从怀中掏出个小鼓,咚咚敲响。鼓声一起,那些尸蛊人突然调转方向,全部扑向阿依娜!
“小心!”世子冲过去,一刀斩断扑向阿依娜的尸蛊手臂。
但阿依娜还是慢了一步,被一个尸蛊人抓伤了肩膀。伤口瞬间发黑,流出腥臭的脓血。
“有毒!”苏清栀冲过去,金针封住她穴位,又洒上解毒粉。
阿依娜咬牙撕开衣袖,露出伤口——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她苦笑:“是‘蚀骨蛊毒’,专克我们圣教自己人的。乌蒙这老狗……早就防着我呢。”
苏清栀快速施针逼毒,但毒已入血脉。阿依娜嘴唇发紫,气息渐弱。
“我的药箱里有‘百草丹’!”谢怀瑾的声音突然从货仓外传来。他竟也赶来了,身后跟着药王谷的护卫。
百草丹喂下,阿依娜的毒势稍缓。她虚弱地抓住苏清栀的手:“对不起……我骗了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娘……不是被关在地牢。”阿依娜惨笑,“她早就死了。我这些年忍辱负重留在圣教,就是为了报仇。但乌蒙用我弟弟的命威胁我,让我……把你们引到这里来……”
苏清栀心头一沉:“什么?”
“这货仓底下……”阿依娜咳出一口黑血,“埋了炸药……”
话音未落,乌蒙狂笑敲鼓。地面开始震动,货仓角落传来导火索燃烧的滋滋声!
“撤!”墨临渊厉喝,一把抱起苏清栀往外冲。
暗卫们护着众人往外撤。但尸蛊人死死缠住他们,乌蒙更是亲自拦在门口,血蛇杖挥出毒雾。
“想走?晚了!”他狞笑,“小圣女,乖乖留下你的血!”
导火索已经烧到货仓中央。千钧一发之际,谢怀瑾突然从药箱里掏出个瓷瓶砸在地上。瓷瓶碎裂,涌出大量白色烟雾,瞬间笼罩整个货仓。
“闭气!是迷烟!”世子大喊。
烟雾中,视线受阻。苏清栀只觉得墨临渊抱着她几个起落,冲出货仓。紧接着——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货仓被炸上半空!火光冲天,气浪把码头上的货箱都掀飞了。
苏清栀被墨临渊护在身下,碎石木屑砸在他背上,他闷哼一声。
“王爷!”
“没事。”他撑起身,嘴角溢血,“你呢?”
“我也没事……”苏清栀爬起来,看向爆炸中心。
货仓已是一片火海,乌蒙和他的手下、赵五一伙,全被吞没。但阿依娜……阿依娜没出来。
“她还在里面!”苏清栀要往火里冲,被墨临渊死死拉住。
“来不及了。”
“可是——”
“王妃!”世子指着江面,“看!”
江面上,一艘小船正迅速驶离。船头站着个人影,虽然衣衫破烂,但颈间的银饰在火光中反光——是阿依娜!
她还活着,而且……正朝他们挥手。
船到江心,阿依娜的声音顺风传来:“对不住!炸药是我改过的,威力减半,炸不死人!乌蒙那老狗被我阴了,够他躺半个月!圣教见——”
声音渐远,小船消失在夜色中。
所有人都愣住了。
半晌,苏清栀才吐出两个字:“……骗子。”
“但她救了咱们。”世子挠头,“炸药要是原威力,咱们至少折一半人。”
墨临渊检查伤势,暗卫轻伤十二人,无人阵亡。乌蒙那边,虽然没死,但绝对伤得不轻。赵五一伙葬身火海,腐心草和黄金也全炸没了。
“所以她到底是哪边的?”世子困惑。
“哪边都不是。”苏清栀叹气,“她只为自己和她弟弟。不过……至少没害我们。”
谢怀瑾走过来,递给她一瓶药膏:“王爷背上的伤需要处理。”
苏清栀这才注意到墨临渊后背衣衫破碎,好几处伤口深可见骨。她鼻子一酸,赶紧给他上药。
“疼不疼?”
“不疼。”
“骗人,这么深的伤口……”
“真不疼。”他握住她的手,“你没事就行。”
苏清栀眼眶发热,低头认真包扎。包好后,她忽然抬头:“诊金加倍。护驾有功,收费一万两。”
墨临渊失笑:“好。”
“另外,”她看向江面,“阿依娜欠我三滴血的钱,两千四百两。这笔债,迟早讨回来。”
这时,墨七来报:“王爷,在码头西侧发现个地窖,里面关着……十几个孩子。都是乌蒙准备用来炼蛊的。”
众人脸色一变,立刻赶去。
地窖阴冷潮湿,十几个七八岁的孩子缩在角落,个个面黄肌瘦,手腕上有取血的针孔。见到人来,吓得瑟瑟发抖。
苏清栀蹲下,柔声道:“别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她检查孩子们的身体,还好,只是营养不良,没有中蛊。墨临渊安排人送他们去医馆,并通知官府寻找家人。
忙完这一切,天已蒙蒙亮。码头的火被扑灭,只余黑烟袅袅。
回客栈的马车上,苏清栀靠在墨临渊肩上,累得眼睛都睁不开。
“王爷,”她迷糊道,“阿依娜说圣教见……意思是她会在南疆等我们?”
“嗯。”
“那她弟弟……”
“我会派人去查。”墨临渊搂紧她,“睡吧,到了叫你。”
她很快睡着了。梦里,母亲云娘子的脸和阿依娜的笑脸交替出现。
而此刻,百里外的江面上,阿依娜站在船头,从怀里掏出一支竹筒,倒出只蛊虫。
蛊虫背上,沾着一点暗红色的血——是她在货仓混乱中,从苏清栀身上取到的。
“纯血破蛊体……”她喃喃,“云姨,你女儿比你还倔。不过你放心,我会护着她。圣教那群疯子,该清理门户了。”
她将蛊虫放回竹筒,看向南方的天空。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