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未亮透,车队已收拾妥当准备进山。
黑石镇的百姓聚在镇口相送,几个老者捧着自家做的干粮硬塞给护卫,絮絮叨叨说着感谢的话。掌柜独眼通红,把客栈里最好的腊肉全打包了:“贵人,山里凶险,千万小心……要是、要是能活着回来,住店免费!”
苏清栀接过腊肉,认真道:“记账上。等回来,房钱免了,但腊肉钱得收,不能白拿百姓东西。”
掌柜一愣,哭笑不得。
墨临渊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眼小镇。晨雾中,青石房屋若隐若现,像幅褪色的水墨画。“走吧。”他策马前行。
进山的路比想象中难走。起初还有樵夫踩出的小径,越往里,植被越茂密,藤蔓纠葛,几乎无处下脚。世子带人挥刀开路,刀锋砍在手臂粗的藤蔓上,竟迸出火星。
“这藤不对劲。”谢怀瑾下马查看,用匕首划开藤皮,流出暗红色的汁液,腥臭扑鼻,“是‘血绞藤’,汁液有毒,沾到皮肤会溃烂。”
苏清栀掏出药瓶分给大家:“涂在手脚裸露处,能防毒汁。”
继续前行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整条山谷。雾气浓稠如粥,看不清三丈外的景物。
“是毒瘴。”谢怀瑾勒马,“必须等午时阳光最盛时,瘴气稍退才能通过。否则吸入过多,会致幻昏迷。”
墨临渊看了看天色:“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原地休整,吃些干粮。”
众人下马,在瘴气边缘找了处相对干燥的空地。苏清栀靠着一棵老树坐下,从药箱里翻出块硬饼慢慢啃。墨临渊坐到她身边,递过水囊。
“王爷,”她咽下饼,压低声音,“昨晚鬼面拿你的血,肯定有古怪。我担心……”
“担心他们用本王的血炼蛊?”墨临渊神色平静,“无妨。本王的血里有你配的解毒药,还有这些年积攒的抗性,没那么好用。”
“万一呢?”苏清栀皱眉,“万一他们用你的血培养出更厉害的蛊——”
“那就杀。”他截断她的话,“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她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忽然笑了:“王爷,你有时候真像个土匪。”
“土匪配财迷,正好。”他嘴角微扬。
一旁,世子啃着饼凑过来:“王妃,您说阿依娜姑娘现在到哪儿了?她比我们早走好几天,应该已经进山深处了吧?”
“她熟悉地形,脚程快。”苏清栀想了想,“不过圣教的人也在找圣泉洞,她可能会遇到麻烦。”
谢怀瑾正在检查马匹,闻言抬头:“阿依娜既然敢独自进山,必有准备。倒是我们,得小心圣教在瘴气里设伏。”
话音刚落,瘴气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凄厉,短促,随即消失。所有人瞬间站起,刀剑出鞘。
“什么声音?”世子握紧刀。
墨临渊凝神细听:“是人声,距离……百丈左右。方向正前方。”
“要去看吗?”谢怀瑾问。
“必须去。”苏清栀收起药箱,“万一是进山的百姓,或许还有救。”
墨临渊略一思索:“墨七,带十人留下看守马匹物资。其余人,跟本王进瘴气。所有人用湿布蒙住口鼻,跟紧,不要走散。”
湿布是提前用药水浸过的,能过滤部分毒瘴。一行人排成纵队,墨临渊打头,苏清栀紧随其后,世子殿后,缓缓走进灰雾之中。
能见度极低,三步外的人影就模糊了。脚下是厚厚的腐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噗噗的闷响。空气中弥漫着腐木和某种甜腥混杂的气味,闻久了让人头晕。
走了约莫五十丈,前方出现一片乱石堆。石堆旁,趴着一个人。
是个年轻男子,穿着苗疆服饰,后背插着三支短箭,箭尾漆黑,显然淬了毒。他身下一摊血,已经凝固发黑。
谢怀瑾蹲下检查:“死了不到两个时辰。箭上有圣教的标记。”
“是探路的哨兵。”墨临渊扫视四周,“看来圣教的人也在附近。”
苏清栀正要说话,眼角余光瞥见石堆缝隙里有什么东西一闪。她下意识扑倒身旁的世子:“趴下!”
几乎同时,石堆后射出数十支毒箭!箭雨密集,两名暗卫躲闪不及,中箭倒地。
“有埋伏!”墨临渊长剑一挥,格开射向苏清栀的箭,将她拉到身后。
石堆后冲出十几个黑袍人,手持弯刀,二话不说直接杀来。瘴气中视线受阻,只能凭声音和模糊的身影战斗。刀剑碰撞声、惨叫声、毒箭破空声混成一片。
苏清栀被墨临渊护在身后,她迅速给中箭的暗卫喂下解毒丸,又洒出驱虫粉——瘴气里毒虫也多,被咬上一口就麻烦。
混乱中,一个黑袍人突然从侧方扑来,弯刀直劈苏清栀面门!墨临渊正被三人缠住,来不及回救。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闪过!
“叮”的一声,弯刀被击飞。银光落地,是枚小巧的银铃。
阿依娜从瘴气中走出来,手里还摇着个铃铛,笑嘻嘻的:“哎呀,来晚一步。不过还好,赶上了。”
她身后跟着七八个苗疆打扮的汉子,个个精悍,手持长刀。这些人加入战局,形势瞬间逆转。黑袍人见势不妙,吹响哨子想撤,但阿依娜摇动银铃,铃声所过之处,黑袍人动作一滞。
就这一滞的工夫,墨临渊和世子已经解决了大半。
战斗很快结束。黑袍人全部毙命,一个活口都没留——他们嘴里都藏着毒囊,被擒瞬间就自尽了。
阿依娜踢了踢尸体,撇嘴:“圣教的死士,真没意思。”
苏清栀盯着她:“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啊。”阿依娜理所当然,“我知道你们肯定会走这条路。不过没想到圣教也在这儿设了埋伏,看来他们真急了。”
她走到那个死去的苗疆青年身边,蹲下,合上他的眼睛:“这是我的人,探路的。没想到……”
“节哀。”苏清栀轻声道。
阿依娜站起身,拍拍手:“干我们这行,早就有觉悟。不过这笔账,得算在圣教头上。”她看向苏清栀,“对了,你们要找圣泉洞是吧?我知道在哪儿。”
墨临渊眼神锐利:“条件?”
“条件嘛……”阿依娜眨眨眼,“第一,帮我救弟弟。第二,灭了圣教后,让我当教主。第三……每月三滴血,打五折。”
苏清栀:“……你怎么还记得打折的事?”
“穷啊。”阿依娜理直气壮,“养手下很费钱的。怎么样?”
“带路。”墨临渊道,“但若敢耍花样——”
“知道知道,随你处置。”阿依娜摆摆手,“走吧,午时瘴气最弱,得抓紧时间。”
有阿依娜带路,行进速度快了许多。她熟悉地形,知道哪里有毒沼要绕开,哪里有猛兽巢穴要避开。途中还采了几株罕见的解毒草,顺手塞给苏清栀:“这个,碾碎敷伤口,比你的金疮药好用。”
苏清栀接过,仔细辨认:“七叶断肠草?这东西不是剧毒吗?”
“以毒攻毒嘛。”阿依娜笑,“南疆的毒,就得用南疆的药解。你们中原那套,在这儿不够用。”
穿过毒瘴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山谷出现在眼前,谷中溪流潺潺,草木葱茏,与刚才的死寂阴森判若两个世界。山谷尽头,隐约可见一个山洞,洞口垂着藤蔓,有淡淡的白雾溢出。
“那就是圣泉洞。”阿依娜停下脚步,“不过我得提醒你们,洞里……有点特别。”
“特别?”谢怀瑾问。
阿依娜犹豫了一下:“圣泉是玄医门先祖留下的,只有玄医门传人能进。外人强行闯入,会触发禁制。我娘当年试过,差点死在里面。”
苏清栀看向山洞:“只有我能进?”
“应该是。”阿依娜点头,“不过你可以带一个人进去。禁制只认血脉,不认人数。”
墨临渊当即道:“本王陪你。”
“不行。”苏清栀摇头,“你伤没好,洞里什么情况未知,太危险。我带世子去。”
世子正喝水,差点呛到:“我?”
“你武功好,反应快,还欠我诊金,得干活抵债。”苏清栀说得理直气壮。
世子看向墨临渊,墨临渊沉默片刻,点头:“小心。”
阿依娜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递给苏清栀:“里面是‘破障粉’,如果遇到幻象,洒一点。还有这个——”她又掏出个银哨,“遇到危险就吹,我们在外面能听见。”
苏清栀接过,认真道:“谢谢。”
“别谢,记账上。”阿依娜咧嘴,“服务费一百两。”
苏清栀也笑了:“成交。”
她和世子走向山洞。洞口藤蔓自动分开,露出黑黝黝的入口。两人对视一眼,迈步走进。
洞内起初狭窄,仅容一人通过。走了十几步后,豁然开朗,是个巨大的天然洞窟。洞顶垂下无数钟乳石,水滴落下,在下方水潭激起涟漪。
水潭中央,有个石台,台上放着个玉盒。潭水清澈见底,泛着淡淡的蓝光。
“这就是圣泉?”世子疑惑,“看起来就是普通泉水……”
苏清栀却脸色凝重。她走到潭边,蹲下,伸手探入水中。
指尖触水的瞬间,异变陡生!
潭水突然沸腾,蓝光暴涨!整个洞窟开始震动,钟乳石纷纷坠落!
“王妃小心!”世子拉她后退。
但已经晚了。潭水中,缓缓升起一个人影——一个由水凝聚而成的人形,轮廓模糊,却散发着恐怖的威压。
人影开口,声音空洞回荡:“非我族类……擅入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