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临渊醒来时,胸口玉针的金光已经收敛,只余微微的温热感。他睁眼,看见的是药王谷百草阁的木制屋顶,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药香。
他想动,却发现全身酸软无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王爷醒了?”苏清栀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她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手里端着碗药,脸色比之前好了些,但眼底仍有疲惫的青黑。见他睁眼,她放下药碗,伸手搭上他的脉搏。
“脉象平稳了,但还虚。”她松了口气,“谢谷主的九转还魂针果然名不虚传。”
墨临渊看着她,张嘴想说话,却只发出沙哑的气音。
“别急,你昏睡三天了,先喝药。”苏清栀扶他坐起,将药碗递到他嘴边。
药很苦,墨临渊皱眉,但还是慢慢喝完了。药液入腹,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力气渐渐恢复。
“清栀……”他终于能出声,“你……取心头血了?”
“取了。”苏清栀轻描淡写,“三滴,诊金十万两,记账上了。”
墨临渊握住她的手,发现她手腕细了一圈,心疼道:“以后……不许再这样。”
“那得看情况。”她抽回手,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开始记账,“九转还魂针施术费五万两,药王谷珍稀药材费八万两,我的心头血十万两,还有这几天的护理费、伙食费……王爷,你现在欠我三十万两了。”
墨临渊看着她低头算账的侧脸,忽然笑了:“本王整个人都是你的,还怕欠债?”
苏清栀笔尖一顿,耳朵微红:“少来这套,人不能抵债。”
“那用宸王府抵?”
“王府本来就是我的,你上次聘礼单子上写的。”她瞪他,“别想赖账。”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谢怀瑾的声音:“王妃,王爷醒了吗?”
“醒了。”苏清栀收起账本。
谢怀瑾推门进来,手里提着食盒:“父亲说王爷今日该醒了,让送些药膳来。”他看向墨临渊,微笑道,“王爷感觉如何?”
“尚可。”墨临渊道,“谢谷主救命之恩,本王铭记在心。”
“王爷客气了。”谢怀瑾摆好饭菜,“不过有件事……需要告知二位。”
他神色严肃起来:“今早谷外巡逻的弟子发现几个可疑人影,在南边山林里窥探药王谷。虽然没抓到人,但其中一个弟子捡到了这个。”
他递过来一块碎布,布料是黑色的,边缘绣着暗红色的三眼蛇纹样。
“圣教的人。”苏清栀脸色一沉,“大长老还不死心。”
“药王谷有迷阵保护,他们进不来,但可能会在外围设伏。”谢怀瑾道,“父亲建议,等王爷能下床了,尽快离开。药王谷虽安全,但毕竟是医家之地,不宜卷入江湖厮杀。”
墨临渊点头:“本王也正有此意。再休养两日便动身回京。”
“回京前……”谢怀瑾犹豫了一下,“王妃可否再帮个忙?”
“你说。”
“药王谷有位长老,十年前中了一种奇毒,一直昏迷不醒。”谢怀瑾道,“父亲想请王妃看看,或许纯血破蛊体能有办法。”
苏清栀看向墨临渊。墨临渊道:“去吧,救命之恩当报。”
那位昏迷的长老住在药王谷深处的“静心院”。院子里种满了安神的草药,屋内药香浓郁,一位白发老妪躺在玉床上,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谢远山已在屋内等候,见他们来了,拱手道:“王妃,这位是内人的师妹,当年为救一个中蛊的孩子,自己染上了‘梦魇蛊’,一睡就是十年。”
苏清栀上前把脉。脉象很奇怪,平稳有力,不像中毒,倒像是……被什么力量封印了意识。
“梦魇蛊会让人陷入无尽梦境,身体机能正常,但意识不醒。”谢远山解释,“药王谷用尽方法,也只能维持她的生机,无法唤醒。”
苏清栀想了想,咬破指尖,滴了滴血在老妪眉心。血珠渗入皮肤,老妪眼皮突然颤动了一下。
“有效!”谢怀瑾惊喜。
但也就颤动一下,又恢复平静。苏清栀皱眉:“蛊虫在深层意识里,我的血只能压制,不能根除。需要有人进入她的梦境,把蛊虫引出来。”
“入梦?”墨临渊蹙眉,“太危险。”
“有办法。”谢远山从药柜取出个香炉,“药王谷有‘引梦香’,配合金针,可让两人意识暂时相连。但入梦者必须意志坚定,否则可能自己也陷进去。”
苏清栀正要开口,墨临渊却道:“本王去。”
“你伤还没好——”
“正因为伤没好,你不能再冒险。”墨临渊看着她,“而且,本王的意志,不比你弱。”
谢远山看看两人,点头:“那便请王爷躺在这边的玉床上。”
燃起引梦香,淡淡的烟雾弥漫开来。苏清栀在金针上涂抹自己的血,依次刺入墨临渊和老妪的穴位。随着最后一针刺下,墨临渊闭上眼睛,呼吸变得悠长。
苏清栀守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时间一点点过去。香炉里的香渐渐燃尽,墨临渊额头渗出细汗,嘴唇发白。苏清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香即将燃尽时,墨临渊猛地睁眼,大口喘气。几乎同时,老妪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一条细小的黑色虫子从她口中爬出,落在地上挣扎两下,不动了。
“成功了!”谢怀瑾赶紧将蛊虫扫入药瓶。
老妪缓缓睁眼,茫然地看着四周:“我……我这是睡了多久?”
“师叔,您睡了十年。”谢远山激动道,“多亏宸王殿下冒险入梦,将梦魇蛊引了出来。”
老妪看向墨临渊,欲起身道谢。墨临渊摆手:“前辈不必多礼,举手之劳。”
但苏清栀看得出,他此刻虚弱极了。她扶他回百草阁休息,一路无话。
回到房间,墨临渊躺下,闭目养神。苏清栀给他盖好被子,忽然低声道:“下次……别这样了。”
“哪样?”
“替我冒险。”她声音很轻,“你要是陷在梦里出不来……”
“那不是正好?”墨临渊睁眼,看着她,“本王若醒不来,你就自由了,三十万两债务也不用还了。”
“想得美。”苏清栀眼圈微红,“你欠我的,下辈子都得还。”
墨临渊笑了,伸手拉住她的手:“清栀,等回京后,本王重新娶你一次。”
“上次大婚还不够折腾?”
“不够。”他认真道,“上次仓促,这次要办得风风光光,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墨临渊明媒正娶的王妃。”
苏清栀看着他认真的眼睛,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别过脸:“那聘礼得翻倍。”
“翻十倍。”
“你说的,别反悔。”
“不反悔。”
两人相视而笑。窗外,药王谷的夜色宁静,仿佛所有的厮杀和危险都已远去。
但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次日清晨,阿依娜急匆匆闯进百草阁,手里拿着一支箭,箭上绑着封信。
“王妃,王爷,出事了!”她脸色煞白,“这是今早射进谷里的信,来自圣教总坛。”
苏清栀拆开信,只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信上只有一行字,是用血写的:
“月圆之夜,血祭开始。若想救阿依娜之弟,三日内,圣女独赴总坛。一人换一人,过时不候。”
随信附着一缕头发——是阿依娜弟弟的。
阿依娜颤抖着接过头发,眼泪涌出:“是我害了他……我不该带他来南疆……”
“与你无关。”苏清栀冷静道,“这是冲我来的。大长老知道用你弟弟要挟你,你会求我救人。”
墨临渊沉声道:“不能去。这是陷阱。”
“我知道是陷阱。”苏清栀将信放在桌上,“但必须去。阿依娜帮了我们这么多,她弟弟是无辜的。”
“本王替你去。”
“你伤没好,去了就是送死。”苏清栀摇头,“而且信上说了,要我独赴。你去了,他们可能会立刻撕票。”
阿依娜跪下来:“王妃,求您……救救我弟弟。我、我可以把圣教所有的秘密都告诉您,包括大长老的‘血神计划’……”
“起来。”苏清栀扶起她,“你弟弟我会救,但不是用换的方式。”
她看向墨临渊:“王爷,我需要你帮我演场戏。”
“什么戏?”
“假意答应,真身潜入。”苏清栀眼中闪过寒光,“大长老不是要我一个人去吗?我就一个人去——明面上。暗地里,王爷带人从密道潜入总坛,救出阿依娜的弟弟。同时,阿依娜你在圣教内部的线人,制造混乱。”
谢怀瑾道:“太危险了,王妃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他们才会放松警惕。”苏清栀道,“而且我有镇蛊丹和破心针,大不了再取一次蛊心。”
“不行!”墨临渊斩钉截铁,“本王绝不允许你孤身犯险。”
“那你说怎么办?”苏清栀看着他,“等月圆之夜,阿依娜的弟弟被血祭?然后大长老用他的血完成血神计划,制造出比人蛊更可怕的东西?”
墨临渊沉默。
谢远山这时走进来,手里捧着个木盒:“王妃,或许这个能帮上忙。”
木盒打开,里面是两枚玉符,一枚青色,一枚红色。
“这是药王谷的‘子母连心符’。”谢远山道,“佩戴子母符的两人,百里内可感应彼此位置和安危。若一方遇险,另一方的符会发热示警。”
苏清栀眼睛一亮:“好东西!怎么用?”
“王妃佩戴母符,王爷佩戴子符。”谢远山将玉符递给他们,“如此,王妃若遇险,王爷能立刻知道,赶去救援。”
墨临渊接过子符,看向苏清栀:“答应本王,若察觉不对,立刻撤退。”
“好。”苏清栀戴上母符,“你也一样,救人为主,不要硬拼。”
计划就此定下:苏清栀明日前赴圣教总坛,墨临渊带人暗中潜入,阿依娜联系线人,谢怀瑾和世子在外围接应。
夜色降临,药王谷灯火通明。苏清栀在房中准备明日要带的药物,墨临渊推门进来。
“清栀。”
“嗯?”
“这个给你。”他递过来一个小布包。
苏清栀打开,里面是一块巴掌大的黑色令牌——是当初从圣泉洞得到的赦免令。
“带着它。”墨临渊道,“万一……万一事不可为,拿出令牌,或许能保命。”
苏清栀收下令牌,抬头看他:“王爷,若我回不来……”
“没有若。”他打断她,“你必须回来。三十万两债务还没还,本王不准你赖账。”
苏清栀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掉下来。
墨临渊伸手,轻轻擦去她的泪:“答应本王,一定回来。”
“我答应。”她握住他的手,“你也一样。”
窗外,月已半圆。距离月圆之夜,只剩三天。
而圣教总坛深处,大长老站在祭坛前,看着坛中沸腾的血池,嘴角扬起诡异的笑。
“圣女……本座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