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力在体内炸开的瞬间,苏清栀只觉得五脏六腑像是被烈火灼烧。破厄丹以燃烧寿元为代价激发生命潜能,她咬牙忍过那阵剧痛,再睁眼时,眼中已有淡金色流光一闪而过。
毒烟对她再无影响。
“阿依娜,醒醒!”她拍打少女的脸颊,同时快速检查另外两名暗卫的情况。
三人都中了蚀骨烟,皮肤开始泛出不正常的青灰色。这是毒入血脉的征兆,若不能在一刻钟内解毒,毒素将侵蚀骨髓,神仙难救。
苏清栀没有丝毫犹豫,从靴中抽出匕首,划开自己手腕。破厄丹让她百毒不侵,连血液都暂时具有了解毒奇效——这是玄医门禁术中记载的“以命换命”之法。
鲜红的血滴入三人唇间。阿依娜最先苏醒,咳出一口黑血:“王妃……你……”
“别说话,运功逼毒。”苏清栀脸色苍白如纸,连续放血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我们必须尽快出去。”
她起身观察地窖结构。四壁都是青石砌成,严丝合缝。唯一的出口是头顶的木板门,此刻被从外锁死。敲击墙壁,传来沉闷回响——墙壁极厚,强行破开不现实。
“咳咳……火……”一名暗卫虚弱地指着角落,“那里有……火油味……”
苏清栀快步过去,果然在墙根处发现一个小孔,孔中有黑色液体渗出。她沾了些在指尖嗅闻:“是猛火油。乌蒙想烧死我们。”
阿依娜挣扎着爬过来:“不能让他得逞!我有办法——”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皮囊,打开后飞出几只金色小虫。“这是‘破金蛊’,专啃金属。让它们去咬锁头!”
金色小虫顺着缝隙钻出地窖。片刻后,上方传来细微的啃噬声。但速度太慢,照这个进度,至少要半个时辰才能咬断门锁。
苏清栀焦急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些首饰打造工具上。她突然想到什么,抓起一把铁锤,走向墙壁某处。
“王妃,你要做什么?”
“这面墙的回声不对。”苏清栀凝神细听,“后面可能是空的。”
她用锤子敲击墙面,果然在离地三尺处发现一块声音异常的区域。暗卫过来帮忙,几人合力砸墙。青石碎裂,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竟是条密道!
“快走!”苏清栀扶起阿依娜,暗卫搀扶着同伴,一行人钻进密道。
密道狭窄潮湿,弥漫着霉味。但走了一段后,前方竟隐约透出光亮——是出口!
推开虚掩的木门,众人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民居的后院。看位置,离百草堂已有两条街的距离。
“总算逃出来了……”阿依娜瘫坐在地,大口喘息。
苏清栀却不敢松懈:“立刻回王府。工匠说七十八件首饰已经送回内务府,我们必须抢在宫宴前全部拦截。”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夜色中,墨临渊一马当先,身后跟着数十名王府侍卫。他飞身下马,看到苏清栀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手腕上还未凝固的伤口,眼中瞬间翻涌起骇人的风暴。
“苏清栀!”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你答应本王什么?!”
苏清栀心虚地后退半步:“那个……事出紧急……”
话未说完,她身体一晃,软软倒下。
墨临渊疾步上前将她接住,触手一片冰凉。他脸色骤变,立刻探她脉搏——脉象虚弱紊乱,显然是元气大伤。
“回府!”他抱起苏清栀翻身上马,对侍卫下令,“封锁百草堂,掘地三尺也要把乌蒙找出来!另派一队人去内务府,以本王手谕扣下所有新制首饰,一件不准流出!”
“是!”
马蹄踏碎夜色,宸王府灯火通明。
卧房内,谢怀瑾为苏清栀诊脉后,脸色凝重:“王妃服用了一种极霸道的丹药,以燃烧寿元换取短时间内百毒不侵。她本就为救王爷耗损过心神,这次又……至少折寿三年。”
墨临渊站在床前,拳头攥得骨节发白。他看着昏迷中依然紧蹙眉头的女子,胸腔里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是愤怒,是心疼,更是深深的无力。
他贵为王爷,掌控暗夜势力,却一次次看着她为自己、为别人涉险。
“有什么办法补回来?”他声音沙哑。
谢怀瑾摇头:“寿元之事,非药石可医。只能好生将养,或许……或许日后能找到续命之法。”
窗外传来更鼓声,已是丑时。
阿依娜处理好伤口过来,低声汇报:“王爷,那七十八件首饰已经全部扣下。查验后发现,除了金钗,耳坠和镯子里的蛊卵数量更多。若是宫宴上让女眷们戴上,后果不堪设想。”
“内务府那边呢?”
“抓了三个主事,正在审。初步供词显示,他们收了百草堂五千两银子,对首饰被动手脚一事睁只眼闭只眼。”
墨临渊眼中寒光一闪:“全部打入天牢,严刑拷问。凡是牵扯此事的,一个不留。”
“是。”阿依娜犹豫了下,“还有……我们在百草堂地窖密道里找到这个。”
她递上一块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诡异的图腾——人面蛊身,正是圣教标志。令牌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月圆之夜,宫墙之巅,恭候圣女归位”。
墨临渊捏紧令牌,金属边缘割破掌心,鲜血滴落。
“他想在宫宴当晚动手。”谢怀瑾分析,“宫墙之巅……是指皇宫最高的观星台?那里确实是月圆之夜赏月的最佳位置。”
“不止如此。”墨临渊沉声道,“观星台俯瞰整个宫宴场地,若他在那里释放蛊虫,所有人都逃不掉。”
床榻上,苏清栀忽然动了动,缓缓睁眼。
“清栀!”墨临渊立刻俯身,“感觉如何?”
苏清栀眨了眨眼,视线聚焦后第一句话是:“首饰……截住了吗?”
“截住了。”墨临渊握住她的手,触感冰凉,“别操心这些,先养好身体。”
“养不了了。”苏清栀挣扎着要坐起,“宫宴就在三日后,乌蒙肯定会另想办法。我们必须——”
“必须什么?”墨临渊罕见地发火,“必须你再折寿三年?必须你再冒险一次?苏清栀,本王在你眼里就这么没用,需要你一次次以命相搏?!”
屋内一片寂静。
苏清栀愣住,看着眼前这个双眼泛红、情绪失控的男人。相识以来,他永远是冷静自持的,哪怕毒发时也不曾如此失态。
“我……”她张了张嘴。
墨临渊却忽然松开她,背过身去。肩背紧绷,声音压抑:“谢大夫,麻烦你照顾她。阿依娜,随本王来。”
他大步离开,房门关上的瞬间,苏清栀看到他抬手抹了下眼角。
“他……”苏清栀茫然地看向谢怀瑾。
谢怀瑾叹息:“王妃,王爷是心疼你。你可知,他找到百草堂时发现地窖入口被封,险些直接炸了整条街?后来在密道出口看到你昏倒,手都在抖。”
苏清栀垂下眼,看着手腕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纱布边缘,隐约可见干涸的血迹。
“我也不想冒险。”她低声说,“但那些首饰若流入宫宴,死的就不止几十个人。整个朝廷都会被圣教控制,到时候天下大乱,死的人更多。”
“王爷明白这个道理。”谢怀瑾温声道,“他只是……无法接受你受伤。”
院中,墨临渊站在月色下,背影孤寂。
阿依娜小心翼翼地上前:“王爷,接下来怎么办?”
沉默良久,墨临渊才开口:“三件事。第一,全城搜捕乌蒙,本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第二,宫宴防卫加强三倍,所有进宫人员严查。第三……”
他顿了顿:“准备一份清单,把王府库房里所有补气养血、延年益寿的药材找出来。还有,去黑市悬赏,寻找能续命的天材地宝,不计代价。”
“是。”阿依娜应下,又迟疑道,“王爷,王妃她……其实很在意您。在地窖里,她毫不犹豫就用自己的血救我们。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你们是墨临渊要保护的人,我不能让你们出事’。”
墨临渊身体一震。
“她还说,”阿依娜继续道,“等这一切结束,要和王爷好好算一笔账——救命之恩、操心之劳,都得折成银子,少一两都不行。”
这话太像苏清栀的风格,墨临渊几乎能想象她说这话时,眼中闪着狡黠光芒的模样。
他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些许,唇角甚至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财迷。”
“所以王爷,”阿依娜鼓起勇气,“您别和王妃置气。她就是这样的人,看着精明算计,其实比谁都重情义。您越是凶她,她越要和您对着干。不如……哄着点?”
墨临渊挑眉:“怎么哄?”
“这个……”阿依娜挠头,“送她最想要的?比如珍稀药材、孤本医书,或者……直接给银子?”
墨临渊若有所思。
屋内,苏清栀服过药后,精神稍好些。她靠在床头,正拿着纸笔勾画宫宴布防图。
门被推开,墨临渊走进来。他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还有……一个锦盒。
“先把粥喝了。”他在床边坐下,语气恢复平静。
苏清栀瞥他一眼,没说话,接过粥小口喝着。粥里加了人参、红枣,显然是特意熬的。
等她喝完,墨临渊打开锦盒。盒中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叠厚厚的银票,最上面还压着一把钥匙。
“这是……”
“王府库房钥匙。”墨临渊看着她,“银票十万两,是预付的诊金。库房里所有药材,随你取用。”
苏清栀瞪大眼睛:“你疯了?”
“没疯。”墨临渊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清栀,本王知道拦不住你。你要救人,要破局,要对付乌蒙,本王陪你。但你要答应本王一件事——”
他深深望进她眼底:“无论做什么决定,先告诉本王。要冒险,我们一起。要拼命,我们一起。不准再一个人扛。”
苏清栀鼻尖发酸,别过脸:“谁要和你一起拼命……诊金再加五万两。”
“好。”
“还有,”她转回头,眼中闪着光,“等宫宴结束,你得陪我去江南。我听说那边有个药材市场,有很多珍稀——”
“去。”墨临渊打断她,“你想去哪都行,本王陪你。”
四目相对,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苏清栀忽然笑了,笑容如栀子初绽:“那说好了。等解决乌蒙,我们一起去江南。你付钱,我买药,不准赖账。”
“不赖账。”墨临渊也笑了,伸手拂开她额前碎发,“睡吧,天快亮了。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苏清栀确实累了,闭上眼没多久就沉沉睡去。睡梦中,她下意识往热源靠近,钻进了墨临渊怀里。
墨临渊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轻轻环住她。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温柔了夜色。
窗外,阿依娜偷看到这一幕,抿嘴偷笑,悄悄退开。
而此刻的京城暗处,乌蒙站在一处高楼上,遥遥望着宸王府的方向。他手中把玩着一只血色蛊虫,虫身扭动,发出嘶嘶声响。
“小圣女,你果然没让本座失望。”他嘶哑低笑,“月圆之夜,我们好戏开场。”
更鼓再响,寅时已至。
距离宫宴,还剩三日。
距离最终决战,还剩七十二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