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上的血字消散后,苏清栀盯着空处足足十息,然后深吸一口气,推着轮椅转身就往外走。
“阿依娜!”她的声音在清晨的王府里显得格外清晰。
刚走到院中,阿依娜和墨临渊几乎是同时从不同方向冲过来。墨临渊手里还拿着刚布置完的宫宴防卫图,看到苏清栀凝重的脸色,心下一沉:“怎么了?”
苏清栀举起那面铜镜:“教主把警告送到我枕边了。一只血虫,爆开成字。”
阿依娜接过铜镜仔细检查,脸色越来越白:“是‘血影蛊’,能在宿主体内潜伏十二个时辰而不被察觉。它必须提前种下……也就是说,至少昨天这个时候,您就已经被盯上了。”
“不止。”墨临渊突然开口,目光锐利地扫视院子四周,“他能把蛊虫精准送到清栀枕下,说明对王府布局了如指掌。王府里有内应。”
这三个字像冰水浇在每个人头上。
“查。”墨临渊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半个时辰内,我要知道王府里每个人的动向,特别是昨天接近过王妃卧房的人。”
暗卫领命而去。
苏清栀揉了揉眉心:“现在查内应是必须的,但宫宴布防不能停。阿依娜,镇邪阵需要四个阵眼,分别设在宫宴场地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阵眼材料我列好了单子,你马上去准备。”
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纸:“东位用百年桃木心,西位用雷击枣木,南位用朱砂混合我的血制成的符石,北位……”
她顿了顿:“北位需要那缕玉玺国运之气。但光有气还不够,需要一件承载物。”
墨临渊从怀中取出装光珠的玉瓶:“用这个玉瓶?”
“不行,玉瓶只能保存,不能激发。”苏清栀思索片刻,“需要一件与皇室血脉相连的东西,才能将国运之气完全激发出来。”
三人对视,同时想到一个可能。
“龙佩。”墨临渊说。
皇室每个皇子出生时都会得到一枚龙形玉佩,用自身鲜血温养,与血脉相连。墨临渊的那枚,在他十二岁那年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宫女性命摔碎了——这事没几个人知道。
“皇上那里应该还有备用的……”阿依娜话说到一半停住了。现在进宫讨要龙佩,等于告诉所有人他们要布阵,圣教会立刻警觉。
“用我的血。”墨临渊忽然道,“我是皇室血脉,心头血应该能替代龙佩。”
“不行!”苏清栀想都没想就拒绝,“取心头血风险太大,你现在是宫宴防卫的核心,不能有任何闪失。”
“那你说怎么办?”
苏清栀咬着下唇,脑子飞快转动。忽然,她眼睛一亮:“永宁公主!公主也是皇室血脉,而且她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不会出席宫宴。取她一滴指尖血就够了,不会伤身。”
这个办法可行。
墨临渊立刻安排人秘密进宫。半个时辰后,暗卫带回一个瓷瓶,里面装着永宁公主的一滴血。
“公主听说要用她的血布阵,二话不说就取了。”暗卫禀报,“她还让属下带话:请宸王妃务必保重,等此事了结,她要向您学医术。”
苏清栀心头一暖:“告诉她,我一定教。”
四个阵眼的材料终于齐备。阿依娜带着人去布置,苏清栀和墨临渊回到药房,开始制作最重要的主阵符。
主阵符需要用苏清栀的血在特制的黄符纸上绘制复杂符文。她刚割破指尖,墨临渊就按住她的手:“用本王的。”
“你的血没用。”苏清栀摇头,“镇邪阵以破蛊为核心,必须用我的纯血。放心,就画一张符,用不了多少。”
她说着,已经快速在黄符纸上画了起来。鲜红的血在符纸上蜿蜒成复杂的图案,每一笔都蕴含着独特的气韵。
墨临渊在旁边看着,忽然问:“你这些阵法知识,是玄医门学的?”
“嗯。”苏清栀专注画符,“玄医门不止教医术,也教玄学阵法。我师父说,医者治人,玄者治世,两者本为一体。”
“你师父是个高人。”
“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他了。”苏清栀笔下不停,声音却低了下去,“穿越那天,我正在给他煎药……”
她没再说下去。
墨临渊看着她垂下的眼睫,忽然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
苏清栀笔尖一顿,符纸差点画坏:“喂!很贵的!这黄符纸一张十两银子呢!”
“本王赔。”墨临渊收回手,嘴角却微微上扬。
“赔双倍!”
“好。”
苏清栀这才满意,继续画符。最后一笔落下时,整张符纸突然泛起淡淡的金光,随即隐去。
“成了。”她长舒一口气,脸色又白了几分。
墨临渊递上参汤:“喝。”
苏清栀接过,边喝边问:“内应查得怎么样了?”
“有点眉目了。”墨临渊眼神转冷,“昨天有三个人进过你的卧房:打扫的丫鬟小翠,送换季衣物的管事嬷嬷,还有……”
“谁?”
“谢怀瑾。”
苏清栀手一抖,参汤差点洒了:“不可能!”
“本王也不信。”墨临渊沉声道,“但他确实在昨天巳时进过你房间,说是给你送新配的安神香。而且根据暗卫调查,谢怀瑾半个月前曾独自去过城南,那里有圣教的一个废弃据点。”
苏清栀放下汤碗:“我要见他。”
谢怀瑾很快被请来药房。他进门时神色如常,看到苏清栀和墨临渊严肃的表情,愣了愣:“出什么事了?”
“谢大夫。”苏清栀盯着他,“昨天你给我送安神香时,有没有碰过我床上的东西?”
谢怀瑾皱眉:“没有。我只是把香放在桌上就走了。怎么了?”
“我枕边发现了圣教的蛊虫。”苏清栀缓缓道,“是昨天被种下的。”
谢怀瑾脸色变了:“你怀疑我?”
“暗卫查到你半个月前去过城南。”墨临渊接话,“那里有圣教的据点。”
“我去城南是为了买药材!”谢怀瑾急道,“城南宋记药铺有一种稀有的‘冰片草’,只有他家有货。这事药铺掌柜可以作证!”
“还有。”他深吸一口气,“昨天我去王妃房间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很淡,像是……檀香混合着血腥味。我当时以为是王妃在配药,没多想。”
檀香混合血腥味——这是圣教某种特殊蛊虫的气息。
苏清栀和墨临渊对视一眼。
“除了你,还有谁进过我房间?”苏清栀问。
“我出门时,碰到小翠进来打扫。”谢怀瑾回忆,“那丫鬟脸色不太对,眼睛有点红,像哭过。我还问她怎么了,她说家里母亲病了。”
小翠。
墨临渊立刻下令:“带小翠来。”
然而暗卫很快回报:小翠今天早上告假出府,说是母亲病重回家探望,至今未归。
“她家住哪?”
“西城桂花巷。”暗卫道,“已经派人去了,但……恐怕人已经不在那儿了。”
线索断了。
苏清栀靠在轮椅里,闭了闭眼:“教主这是算准了。他知道我们会查,故意留下线索指向谢大夫,又安排小翠当替罪羊。等我们反应过来,真正内应早就藏好了。”
“但至少排除了谢大夫。”墨临渊看向谢怀瑾,“抱歉,刚才怀疑你。”
谢怀瑾苦笑:“事关重大,谨慎些好。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昨天在王妃房间闻到那股味道时,我好像……还听到了铃铛声。”谢怀瑾努力回忆,“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又像是在耳边。”
铃铛声。
阿依娜这时布置完阵眼回来,听到这句话,脸色骤变:“是‘引魂铃’!圣教用来远距离操控蛊虫的法器!摇铃者能在百丈外控制蛊虫行动!”
所以内应可能根本不需要进房间,只需要在附近摇铃,就能让提前种下的蛊虫爬到指定位置。
“范围呢?”墨临渊问。
“百丈内有效。”阿依娜估算,“也就是说,昨天摇铃的人就在王府附近,甚至……可能在王府墙外。”
墨临渊立刻调取昨天王府周围的巡逻记录。果然,昨天巳时,有一队商队在王府后巷停留了两刻钟,说是马车坏了在修理。
“商队什么来头?”
“说是从江南来的药材商,有路引和凭证。”暗卫道,“我们检查过,没发现问题。”
“查那队商队现在在哪。”
“今早已经离京了,说是继续北上。”
走了。干净利落。
苏清栀揉了揉太阳穴:“教主这步棋下得真妙。内应可能就在那商队里,也可能根本不在,只是利用商队做掩护。总之,我们现在没时间追查了。”
距离宫宴只剩三个时辰。
墨临渊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该进宫了。”
宫宴酉时开始,他们需要提前两个时辰入宫布置。
苏清栀最后检查了一遍要带的东西:银针、解药、破蛊粉、主阵符,还有各种应急药材。全都装在一个特制的药箱里。
阿依娜也准备好了,她换上了一身宫女的服饰——这是为了在宫宴上方便行动。
“王妃,您真的要坐轮椅去吗?”阿依娜担忧地看着苏清栀苍白的脸,“您的身体……”
“必须去。”苏清栀整理了一下衣襟,“而且坐轮椅有个好处——所有人都会觉得我是个废人,容易放松警惕。”
墨临渊推起轮椅,低头在她耳边说:“记住,有任何不对劲,立刻给本王信号。”
“什么信号?”
“你之前不是说要设计一个暗号吗?”
“哦对。”苏清栀想了想,“如果我摸左耳,表示发现可疑人物;摸右耳,表示发现蛊虫;如果摸鼻子……表示需要支援。”
“摸鼻子?”墨临渊挑眉,“这么简单?”
“越简单越不容易被识破。”苏清栀理直气壮,“而且我摸鼻子的时候,你可以顺势问‘王妃是不是着凉了’,多自然。”
“……有道理。”
一切准备就绪。马车已经等在王府门口。
上车前,苏清栀忽然拉住墨临渊的袖子:“王爷。”
“嗯?”
“如果……如果今晚我出事,你别犯傻。”她看着他,眼神认真,“该撤就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墨临渊沉默片刻,抬手弹了她额头一下:“说什么傻话。本王不会让你出事,也不会让任何人出事。”
“疼!”苏清栀捂额头。
“让你长记性。”墨临渊推着她上车,“走了。”
马车缓缓驶向皇宫。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血色,像是不祥的预兆。
车厢里,苏清栀忽然轻声说:“其实我有点怕。”
墨临渊握住她的手:“怕什么?”
“怕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怕辜负了那些信任我的人。”
墨临渊收紧手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还不够好。”苏清栀摇头,“如果我能再强一点,早一点发现圣教的阴谋,那些女子也许就不会死。”
“那不是你的错。”墨临渊的声音很沉,“错的是那些丧心病狂的人。”
苏清栀没再说话,只是反握住他的手。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巍峨的宫门缓缓打开,里面是灯火通明的宫道,一直延伸到深处。
今晚,那里将是一场生死局。
苏清栀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好了,该干活了。”
她脸上重新挂起那种从容淡定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脆弱从未存在。
墨临渊看着她,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他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推起轮椅,踏入了宫门。
在他们身后,宫门缓缓关闭。
距离宫宴开始,还有一个半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