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上的风光仿佛还在眼前,苏清栀回到宸王府的冷竹苑,却敏锐地察觉到下人们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敬畏依旧,但那份敬畏深处,多了几分真切的信服,少了几分虚与委蛇的打量。
她知道,光靠宫宴上那一下还不够,要想在这王府真正站稳脚跟,让这些见风使舵的下人彻底归心,还得靠实打实的手段和……源源不断的“甜头”。
这日清晨,她刚用过早膳,正准备去院子里晒晒新采的药材,墨临渊的轮椅就精准地停在了她的院门口。
男人依旧是一张冷脸,仿佛宫宴上那个因为她与其他男子多说一句话就眼神冰封的人不是他。他身后跟着的墨影,手里捧着一个不小的锦盒。
“王爷大驾光临,有何指教?”苏清栀拍了拍手上的药灰,语气不咸不淡。她可没忘,这男人还欠着她巨额诊金,并且单方面撕毁了“和离”契约。
墨临渊轻咳一声,目光扫过她院内晾晒的那些“不入流”的草药,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才道:“库房里清出来些……占地方的陈年药材,放着也是生虫,你看看有没有能用的。”
墨影依言上前,打开锦盒。里面哪里是什么“陈年药材”,分明是品相极佳、年份十足的野山参和灵芝!
苏清栀眉梢一挑,拿起那株须发皆全的野山参,对着阳光看了看,语气带着几分夸张的惊叹:“哎呦,王爷,您这库房风水可真不得了,尽出产这些‘占地方’的宝贝?这参起码五十年往上,放在外面千金难求,在您这儿就只能落个生虫的下场?”
墨临渊被她的话噎住,耳根微微泛红,面上却强自镇定,冷哼一声:“本王不识这些草根树皮,你若觉得有用,拿去便是。若无用,扔了也可。”
“别别别,”苏清栀赶紧把锦盒抱过来,像是怕他反悔,“王爷一番‘清理库房’的苦心,民女怎能辜负?正好,给您新配的解毒汤里,就差这么几味‘草根树皮’做药引呢。”
她说着,从怀里(实则是从空间)掏出一个小本本和炭笔,煞有介事地记上一笔,嘴里念念有词:“宸王府库房,‘清理’野山参一株,作价……嗯,算您八百两吧;灵芝一朵,算五百两。共计一千三百两,从您的诊金里扣除。”
墨临渊:“……” 他看着她那副精打细算、明目张胆“坑”钱的模样,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这女人!他明明是……明明是……
“随你!”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转动轮椅就想走。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被她气到忘记腿“残”的事实,直接站起来。
“王爷留步。”苏清栀叫住他,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和善”的笑容,“这药材是有了,可熬煮起来费时费力,尤其这参,需要文武火交替,专人看顾六个时辰,才能尽释药效。您看……”
墨临渊停下动作,警惕地看着她:“你又待如何?”
“不如何,”苏清栀笑容不变,“就是这‘专人’的工钱,是不是也得算一算?毕竟民女的主要职责是给您解毒,不是当烧火丫头。这样吧,看在咱们熟稔的份上,算您便宜点,看顾一次,二十两银子。”
“苏、清、栀!”墨临渊终于忍不住,连名带姓地低吼出声,“你当本王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王爷此言差矣,”苏清栀一脸正色,“民女的劳动,难道不值二十两?还是说,王爷觉得自己的康健,连二十两都不值?若是后者,那这药不服也罢,也省得民女劳心劳力。”她作势要把锦盒还回去。
“你!”墨临渊被她这番歪理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偏偏无法反驳。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跟这女人斗嘴,他从来没赢过。“……记上!”
“好嘞!”苏清栀麻利地又记上一笔,心情大好。看来,这“钱债肉偿”的路子,走得通!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是王府的采买管事,姓钱,之前是林福手下,林福倒台后,他战战兢兢,生怕被清算。
“王、王妃,”钱管事捧着一本账册,点头哈腰地进来,“这是本月府中采买的账目,请您过目。”他偷偷瞥了一眼旁边脸色黑如锅底的王爷,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苏清栀接过账册,随手翻了几页,目光在其中一项上停留片刻,指尖点了点:“钱管事,这‘金丝燕窝’的采购价,是每两十五两银子?”
“是,是,”钱管事连忙回道,“这是市面上最好的官燕了。”
“哦?”苏清栀放下账册,拿起旁边她自己买来日常吃用的普通燕窝,“我前几日在‘百草堂’买的这种,品质虽稍逊,但每两不过五两银子。你这官燕,价格翻了三倍不止啊。”
钱管事冷汗瞬间就下来了:“王妃明鉴!这……这官燕和寻常燕窝,它……它不一样啊!”
“是不一样。”苏清栀点点头,语气依旧平淡,“所以,劳烦钱管事,去把你采购的这批‘官燕’取一两来,与我手中这‘寻常燕窝’对比一下。若果真值这个价,我亲自向王爷为你请功。若不然……”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拿起那根之前用来试毒的银簪,轻轻拨弄着桌上的药材。
钱管事腿一软,差点跪下去。他哪里敢去取?那批所谓的“官燕”,根本就是以次充好,中饱私囊的产物!
“王妃饶命!王妃饶命!”钱管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是……是小的猪油蒙了心!小的再也不敢了!求王妃给小的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苏清栀看着脚下抖成一团的钱管事,又瞥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的墨临渊,心中冷笑。她慢条斯理地道:“机会嘛,不是不能给。”
钱管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眼巴巴地看着她。
“把你贪墨的银子,双倍吐出来,充入公中。然后,自己去墨影大人那里,领十杖,以儆效尤。”苏清栀语气不容置疑,“这个采买管事,你先暂代着,以观后效。若再犯,就不是十杖这么简单了。”
“是是是!多谢王妃开恩!多谢王妃开恩!”钱管事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后背已然湿透。
处理完这事,苏清栀仿佛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转头对墨临渊笑道:“王爷,您看我这处理,可还妥当?帮您揪出了一只蛀虫,省下的银子,是不是也该给民女分点提成?”
墨临渊看着她那副“快夸我,快给钱”的模样,简直哭笑不得。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人了。说她贪财,她似乎只贪他墨临渊的财,对府中公帑,反倒颇有章法,恩威并施。说她心狠,处置起来却又留有余地,让人敬畏而不至于狗急跳墙。
他压下心底那丝异样,冷着脸道:“王府自有规矩,提成没有。”顿了顿,他又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你既省了公中的银子,本王私人……再‘清理’些库房时,可以多给你一件‘废品’。”
苏清栀眼睛瞬间亮了:“王爷英明!”
看着她那闪闪发光的眼神,墨临渊忽然觉得,库房里那些“占地方”的东西,似乎也没那么碍眼了。
他转动轮椅离开,走到院门口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苏清栀正宝贝似的抱着那个锦盒,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指挥着张婆子去准备药罐,那眉眼弯弯的样子,竟比宫宴上华服盛装时,更显得鲜活灵动。
他迅速转回头,耳根微热。
这女人……果然还是贪财的样子,最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