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声悠悠响起,宫宴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继续。无数道目光仍似有若无地飘向宸王夫妇的席位。
苏清栀执起玉箸,正要品尝御膳房特制的雪花糕,斜里忽然传来一道娇柔嗓音:姐姐今日这身衣裳真是别致,不知是请哪位绣娘裁制的?
但见苏玉柔袅袅起身,手中执着一杯琥珀酒液,笑容温婉得体,眼底却藏着细碎的毒芒。
苏清栀不慌不忙地咽下口中糕点,方抬眸浅笑:妹妹说笑了,不过是王爷库房里些陈年旧料,随手裁制罢了。
席间顿时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声。那流光溢彩的冰蚕丝缎,在她口中竟成了陈年旧料!
墨临渊执杯的手微微一顿,侧目瞥她一眼,唇角几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
苏玉柔笑容僵了僵,复又柔声道:姐姐真是谦虚了。说起来,妹妹记得姐姐从前最不喜这般素净颜色,常说像...像守孝似的。她掩唇轻笑,眼尾扫向御座方向。
这话端的恶毒!竟在宫宴上暗讽王妃衣着不吉。
苏清栀尚未开口,身侧已传来一道冷冽声线:本王倒不知,苏二小姐对王妃的衣着如此关切。
墨临渊指尖轻叩轮椅扶手,目光如冰刃般扫过苏玉柔:莫非苏家的规矩,是教女儿家盯着姊姊的衣裳品头论足?
苏玉柔脸色霎时惨白,手中的酒杯险些拿不稳。
六皇子夜允见状,立即出声解围:皇叔言重了,玉柔也是一片好心......
六皇子的好意还是留着自己用罢。墨临渊冷声截断,前日太医院呈上的脉案,说你肝火旺盛,目赤耳鸣,还是少饮些酒为妙。
夜允顿时面红耳赤。他前日确实因流连花巷被太医训诫,这等私密之事竟被当众点破!
苏清栀适时接口,语气关切:殿下这症状,可是服了过量枸杞所致?《本草纲目》有载,肝火旺者忌服枸杞,不若换作决明子三钱,佐以金银花......她忽的顿住,展颜一笑,瞧我,又在卖弄医术了。
这话看似自责,实则将方才的药理对诗一事轻轻揭过,更显得她大气从容。
太后在上首看得分明,含笑点头:哀家瞧着清栀这孩子,不仅医术精湛,性子也沉稳。
皇帝目光深邃地打量苏清栀,忽然问道:朕听闻前几日你治好了李尚书夫人的顽疾?
苏清栀起身施礼:回陛下,李夫人乃是气血淤滞之症,妾身不过施针疏通罢了。
皇帝挑眉,太医院诊治数月未见起色,你几针便见成效?
这话问得犀利,席间顿时安静下来。
苏清栀不卑不亢:陛下明鉴,李夫人之症在于久卧不动,气血凝滞。妾身以金针通络,辅以导引之术,教夫人每日行走千步,这才见效。
她说着,忽然转向墨临渊,语气带着几分娇嗔:说起来,这导引之术还是王爷提醒妾身的。那日妾身翻阅医书,王爷说纸上谈兵不如身体力行,这才让妾身悟出治法。
墨临渊执杯的手猛地一紧。他何时说过这话?
但见满座宾客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显然都以为是他暗中指点。这女人......竟把他拉出来当挡箭牌!
他面无表情地咽下杯中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爱妃过谦了。
苏清栀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继续对皇帝道:其实医术之道,贵在辩证施治。就如同王爷的腿疾......
她话音未落,墨临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面色泛白。
王爷!苏清栀立即俯身为他顺气,指尖在他背上某个穴位重重一按。
墨临渊闷哼一声,抓住她的手腕:无妨......旧疾而已。
两人对视的瞬间,眼神交锋如电光火石。
苏清栀:配合点,不然扎你睡穴。
墨临渊:你敢!
最终,墨临渊缓缓松开手,任由她。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却是宸王对王妃无比信赖的证明。
六皇子夜允看着这刺眼的一幕,手中的玉筷地折断。他忽然起身举杯:皇叔与王妃鹣鲽情深,实在令人羡慕。侄儿敬您一杯!
这话看似恭敬,实则恶毒——谁不知宸王双腿残疾不宜饮酒?
苏清栀却抢先执起酒杯,笑吟吟道:王爷正在用药,不宜饮酒。这杯酒,就由妾身代饮罢。
她一饮而尽,随后又自斟一杯,转向夜允:这一杯,敬六殿下——望殿下牢记医嘱,少饮烈酒,保重身体。
夜允被迫饮下杯中烈酒,辣得喉头发痛,却还要强颜欢笑。
席间命妇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位宸王妃,不仅医术高超,应对更是滴水不漏!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内侍匆匆入内,跪地禀报:陛下,北境八百里加急!
歌舞骤停,满殿寂静。
皇帝展开奏折,面色渐沉。他抬眼看向席间,目光最终落在苏清栀身上:
北狄爆发瘟疫,太医院需要人手驰援。朕记得......你说过需要几味药材?
苏清栀心头一跳。她需要的青龙藤、赤焰果、玄武胶,确实都产自北境!
墨临渊的轮椅无声地向前半寸,将她护在身后:陛下,北境危险......
臣妾愿往。苏清栀突然出声,在墨临渊杀人的目光中缓缓起身,医者仁心,责无旁贷。
她垂眸看向轮椅上的男人,轻轻勾起唇角:
况且,王爷的腿疾......也需要那几味药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