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圣女”三个字在山洞里回荡,撞得苏清栀耳膜嗡嗡作响。她盯着那个中年男人,脑中闪过母亲温婉的眉眼,又对比眼前这张阴柔的脸——确实有三分相似。
“你是谁?”她声音发紧,握着银针的手微微颤抖。
男人笑了,那笑容里竟带着几分慈爱——如果忽略他眼中毒蛇般的冷光:“我是你舅舅,云无涯。你母亲云素心,是我的亲妹妹。”
墨临渊的剑横在苏清栀身前:“鬼话连篇。”
“是不是鬼话,一试便知。”云无涯伸出手腕,那道三眼蛇图腾在火光下蠕动起来,“圣教血脉,图腾遇血亲会共鸣。小圣女,你可敢一试?”
苏清栀看着那道活过来的图腾,又看看自己手腕内侧的梅花胎记——那是母亲从小告诉她“药灵胎记”的地方。她咬破指尖,一滴血珠渗出。
就在血珠出现的瞬间,云无涯手腕的图腾突然剧烈扭动,发出细微的嘶鸣。而苏清栀腕上的胎记,竟也泛起淡淡的红光!
“看见了吗?”云无涯眼中闪过狂热,“你是圣教百年来血脉最纯正的圣女!你母亲当年私自外逃,还嫁给了那个中原太医,可她的血脉骗不了人!”
苏清栀后退半步,靠在洞壁上。她想起父亲临终前那句“别回南疆”,想起母亲总是避开谈论娘家,想起自己学医时那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原来如此。
“所以呢?”她抬起头,眼神恢复冷静,“舅舅大人费这么大周折,不会就为了认亲吧?”
云无涯抚掌大笑:“聪明!不愧是我云家的血脉。舅舅找你,有三件事。”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回归圣教,接任圣女之位。你母亲当年该坐的位置,该你来坐。”
第二根手指:“第二,解开你体内被封印的血脉之力。你父母用药浴压制了你二十年,简直是暴殄天物!你的血,是圣教复兴的关键!”
第三根手指缓缓竖起,指向墨临渊:“第三…杀了这个男人,用他的心头血,祭奠圣教先祖。”
话音未落,墨临渊的剑已刺到云无涯面门!但剑尖在离他三寸处突然停住——不是云无涯挡的,而是墨临渊自己的手在颤抖。
“王爷!”苏清栀冲过去,发现墨临渊脸色惨白,额头青筋暴起,显然在忍受剧痛。
“子母蛊发作了。”云无涯慢条斯理地说,“你以为我在鬼哭涧只是划破你手臂那么简单?那一刀里,藏了蛊卵。现在,蛊虫已经钻入你的心脉。”
他转向苏清栀,笑容温柔:“好侄女,杀了他,舅舅就给你解蛊毒的解药。否则…”他看了眼墨临渊,“他活不过今夜,你也活不过三天。”
洞外传来打斗声——暗卫到了。但云无涯带来的黑袍人更多,双方在洞口杀成一团。
苏清栀扶着墨临渊坐下,金针刺入他心口几处大穴,暂时稳住蛊毒。然后她转身,直面云无涯。
“舅舅是吧?”她笑了,那笑容竟有几分云无涯的阴冷,“咱们来谈笔生意。”
云无涯挑眉:“哦?”
“第一,圣女之位我可以坐,但圣教得改规矩——停止用活人炼蛊,停止制造蛊人,所有害人的禁术全部销毁。”
“第二,我的血脉之力我自己会解,不劳舅舅费心。”
“第三…”她看了眼痛得冷汗涔涔的墨临渊,“这个男人我保了。你要敢动他,我就毁了这身血脉——你猜,我有没有办法让自己血流尽而死?”
云无涯的笑容僵在脸上:“你威胁我?”
“是谈生意。”苏清栀从药箱摸出个小瓶,“这是‘焚血散’,我特制的。服下后三个时辰内,全身血液会慢慢沸腾蒸发。舅舅要不要看看效果?”
她作势要往嘴里倒,云无涯厉喝:“住手!”
两人对峙,洞外厮杀声渐弱——暗卫占了上风。云无涯脸色变幻,终于咬牙:“好,舅舅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
“三日后,七月十五,圣教祭典。你必须出席,在所有人面前接任圣女。”他盯着她,“这是底线。你若不来…”他冷笑,“你体内蛊毒的解药,这世上只有我有。”
他从怀中掏出个小玉瓶,放在地上:“这是三天的解药,能压制蛊毒不恶化。三日后,带着圣子来总坛——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世子体内的子蛊,母蛊在我手里。你若不听话,我就让圣子变成真正的行尸走肉。”
说完,他吹了声口哨,黑袍人迅速撤退,消失在雾气中。
暗卫冲进山洞,见两人都受伤不轻,急忙要护送离开。苏清栀却先捡起那个玉瓶,倒出一颗药丸吞下,又将另一颗塞进墨临渊嘴里。
药丸入腹,手臂上的黑线果然停止蔓延,墨临渊的痛苦也缓解了些。但他脸色依旧难看:“你真要去?”
“不然呢?”她苦笑,“世子等不了,你我也等不了。不过王爷,这次咱们亏大了——解药居然要自己挣,诊金都没得收。”
墨临渊气笑,伸手捏她脸颊:“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钱。”
“不想钱想什么?”她扶他起身,“想你怎么这么倒霉,摊上我这么个麻烦精。”
回村的路上,两人都沉默。直到看见村口老妪家的灯火,苏清栀才轻声说:“王爷,如果三日后我…”
“没有如果。”他打断她,“本王不会让你一个人去。”
“可你的蛊毒…”
“死不了。”他语气平淡,“本王命硬,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妪见到他们浑身是伤地回来,吓得魂飞魄散。苏清栀简单处理了伤口,又给墨临渊施针逼毒。虽然解药压制了蛊毒,但子母蛊还留在体内,随时可能发作。
夜深人静时,苏清栀坐在窗前,看着手腕上泛着红光的胎记出神。墨临渊走过来,从背后拥住她。
“怕吗?”他低声问。
“怕。”她老实承认,“怕我体内的血脉真的觉醒,怕我变成云无涯那样的人,怕我…伤到你。”
“你不会。”他转过她的身子,认真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苏清栀,那个为了二十两诊金能跟本王吵半天的财迷,那个救人要先谈价钱的医者。血脉改变不了你是谁。”
苏清栀鼻子一酸,强笑道:“王爷这么相信我?”
“不信你信谁?”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不过苏清栀,你得答应本王一件事。”
“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别做傻事。”他声音发沉,“你要是敢为了救本王或者世子,答应云无涯什么条件…本王做鬼也不放过你。”
“那不行。”她眨眨眼,“你死了谁还钱?二十三万七千两呢,我得讨一辈子。”
两人都笑了,笑着笑着却抱得更紧。
第二天,苏清栀开始准备。她需要三样东西:能暂时屏蔽血脉感应的药、能压制子母蛊的针法、还有…能一举摧毁圣教总坛的后手。
墨临渊则传信回京,调集更多人手。但他很快发现,圣教封锁了出山的所有道路——云无涯是铁了心要把他们困在南疆。
第三天傍晚,一切准备就绪。苏清栀将配好的药分装好,又给墨临渊施了最后一次针。
“这针法能压制子母蛊十二个时辰。”她收起金针,“明日祭典,如果情况不对,王爷就先走。暗卫会护送你出山…”
“苏清栀。”他打断她,“再说这种话,诊金扣一万两。”
她瞪眼:“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他握住她的手,“明日,同进同退。你若非要当圣女,本王就当你一个人的护法。你若想毁了这个鬼地方,本王就给你递火把。”
苏清栀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凑上去亲了他一口:“王爷,这话值五千两。”
“记账上。”他回吻她,温柔绵长。
夜深时,村里传来异响。两人警觉起身,却见老妪带着几个村民跪在门外。
“恩人,”老妪老泪纵横,“我们听说了,你们要去总坛…带上这个。”
她递上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黑乎乎的石头。
“这是…”苏清栀拿起一块细看,脸色骤变,“火雷石?你们怎么会有这个?”
“二十年前,圣教抓走云娘子那天,有个黑袍人偷偷塞给我的。”老妪抹泪,“他说,如果有一天云娘子的孩子回来报仇,就用这个炸了总坛的地宫。地宫下面…埋着圣教百年积攒的蛊虫母巢。”
苏清栀握紧火雷石,心头震动。原来二十年前,圣教内部就有人反对云无涯的暴行。
“那人是谁?”
“不知道,他蒙着脸。”老妪摇头,“但他手腕上的图腾…是金色的。和普通教徒不一样。”
金色图腾?苏清栀想起云无涯手腕上的是红色。难道圣教内部还有等级之分?
第四天清晨,七月十五,祭典日。
苏清栀换上了一身素衣,墨临渊依旧玄衣佩剑。两人带着火雷石和解药,在村民担忧的目光中,走向白雾谷深处。
总坛今日张灯结彩,却处处透着诡异。黑袍教徒们跪在广场两侧,口中念着古怪的咒语。高台上,云无涯已换上一身华丽的金边黑袍,手腕的金色图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而他身边,站着一个人——是世子!世子双目紧闭,如同木偶般站立,显然已被母蛊完全控制。
看到他们到来,云无涯笑了:“我的好侄女,你果然守信。”
苏清栀走上高台,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教徒,又看向世子:“解了他的蛊。”
“急什么?”云无涯伸手想碰她的脸,被墨临渊的剑挡住,“先完成仪式。等你在圣火前立誓接任圣女,舅舅自然兑现承诺。”
广场中央燃起一簇黑色火焰——那是用特殊药材点燃的“圣火”。云无涯拉着苏清栀走到火前,将一把匕首递给她。
“割破手腕,让圣血滴入圣火。从今往后,你就是圣教第三十七代圣女。”
苏清栀接过匕首,却没有动。她转头看向墨临渊,又看向台下某个方向——那里藏着老妪给的火雷石。
“舅舅,”她忽然笑了,“你知道我母亲当年为什么逃走吗?”
云无涯皱眉:“她被那个中原太医迷惑了心智…”
“不。”苏清栀摇头,“她逃走,是因为她看透了——圣教所谓的长生秘术、复兴大业,都是用无数人命堆出来的谎言。她不想让我成为你们炼制‘完美蛊身’的容器。”
云无涯脸色骤变:“你…你怎么知道?”
“我母亲留了手札。”苏清栀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她早就料到你们会找我。这里面,记录了破解圣教所有蛊术的方法,包括…”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包括如何摧毁母巢,让所有蛊虫反噬其主。”
云无涯眼中闪过杀意,但已经迟了。
苏清栀猛地将匕首插入地面——不是割腕,而是触发了藏在台下的机关!火雷石的引线被点燃,发出“滋滋”声响。
同时,她甩出数根银针,精准刺入世子后颈。银针上涂了特制药液,能暂时切断母蛊的控制。
“走!”墨临渊抱起还没完全清醒的世子,拉着苏清栀就往台下冲。
云无涯暴怒:“拦住他们!”
但就在这时,地宫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火雷石引爆了母巢,整个总坛地动山摇。
蛊虫失去控制,开始疯狂反噬教徒。惨叫声此起彼伏,广场上一片混乱。
三人冲出重围,朝着山谷外狂奔。身后,圣教总坛在火光与黑烟中逐渐崩塌。
云无涯的怒吼远远传来:“苏清栀!你逃不掉的!你体内的蛊毒,只有我能解!你会来求我的——跪着来求我!”
苏清栀头也不回,只是握紧了墨临渊的手。
跑出白雾谷时,世子终于完全清醒。他看着身后冲天的火光,又看看苏清栀手臂上蔓延的黑线,声音发涩:“对不起…连累你们了。”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苏清栀喘着气,“不过世子,这次救你的诊金,得加钱。”
墨临渊看着她惨白却还在算账的脸,忽然觉得,无论前路还有多少危机…
有她在身边,就没什么好怕的。
只是三人都不知,就在他们逃离时,废墟中有只金色的小蛊虫钻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
那是云无涯的本命蛊——只要它还在,他就能找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