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南下的车队在晨雾中驶离京城。
车队共五辆马车,前后各有五十名护卫。苏清栀和墨临渊坐在中间的加宽马车里,车内铺了厚厚的软垫,角落固定着药箱和书匣。世子骑马在前开路,而谢怀瑾——出乎意料地跟来了,骑着匹白马走在车队中段。
“王爷,”苏清栀掀开车帘一角,看了眼外面的谢怀瑾,“你真同意让他跟着?”
墨临渊正在看南疆地图,头也不抬:“药王谷精通药理毒术,对南疆蛊毒了解颇深。他有用。”
“就因为他有用?”她凑近些,盯着他的脸,“不是因为吃醋,想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墨临渊手一顿,终于抬眼:“王妃觉得本王会吃醋?”
“不会吗?”她挑眉,“自从谢怀瑾说了十年前的事,王爷这两天看他的眼神,跟看尸蛊差不多。”
“你看错了。”他面无表情地低头继续看地图,“本王只是在想,药王谷向来不问世事,这次主动帮忙,所求为何。”
苏清栀靠回软垫,从药箱里翻出月见草开始处理:“管他求什么,反正月见草是真的。等我配出破解追魂印的药,就不用怕寻血罗盘了。”
马车颠簸了一下,她手一抖,月见草差点掉地上。墨临渊伸手扶住她手腕:“小心点。你身体还没恢复,别逞强。”
“知道知道。”她嘀咕,“每天喝三碗补药,苦得我舌头都麻了。这补药钱得算在公账上吧?一碗十两,三碗三十两,十天就是三百两……”
“算。”他打断她的碎碎念,“本王付双倍。”
她这才满意,继续捣鼓药材。
午时,车队在官道旁的驿站歇脚。驿站不大,一行人进去就把大堂坐满了。苏清栀刚坐下,谢怀瑾就端着个瓷盅过来:“王妃,这是药王谷特制的‘百草养元羹’,对补气血有奇效。您尝尝。”
瓷盅打开,香气扑鼻。墨临渊瞥了一眼:“本王看看。”
他接过瓷盅,用银针试了毒,又亲自舀了一勺尝了尝,才推回给苏清栀:“温度刚好。”
谢怀瑾笑容微僵:“王爷这是信不过在下的医术?”
“不是医术,是人。”墨临渊淡淡道,“非常时期,谨慎些好。”
苏清栀埋头喝羹,假装没看见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世子坐在隔壁桌,拼命往嘴里塞馒头——他怕自己笑出声。
羹确实好喝,苏清栀喝完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苍白的脸上有了点血色。她放下勺子,看向谢怀瑾:“谢少谷主,这羹里加了什么?效果比太医院的补药强多了。”
“主要是百年山参、灵芝、还有几味药王谷独有的药材。”谢怀瑾温声道,“王妃若喜欢,往后每日我都熬一盅。”
“不用麻烦——”
“不麻烦。”墨临渊接过话,“方子给本王,本王让厨子做。”
谢怀瑾笑容不变:“这羹需要以内力催火,慢炖三个时辰,寻常厨子做不来。”
“本王会内力。”
“王爷日理万机,怎能做这等琐事?”
“为王妃熬药,不算琐事。”
两人对视,空气中噼啪作响。
苏清栀默默掏出一把瓜子,分给世子一半。世子接过,小声问:“王妃,咱们是不是该劝劝?”
“劝什么?”她嗑着瓜子,“打起来才好呢,谁赢了我给谁加诊金。”
世子:“……”您是真不怕事大。
最终这场对峙以驿丞上菜告终。饭菜简单,但胜在干净。吃饭时,谢怀瑾很自然地给苏清栀夹了块鱼肉:“这鱼刺少,王妃多吃些。”
墨临渊筷子一伸,把那块鱼夹到自己碗里:“她不吃河鱼,过敏。”
苏清栀愣住——她什么时候过敏了?
谢怀瑾也不拆穿,又夹了块鸡肉。墨临渊再次拦截:“这鸡太油,她脾胃弱,克化不动。”
第三次谢怀瑾夹青菜时,苏清栀终于忍不住了,一筷子按住两人的筷子:“我自己来!你俩好好吃饭行不行?”
两人这才停手。一顿饭吃得刀光剑影。
饭后休息半个时辰。苏清栀溜达到驿站后院透口气,谢怀瑾跟了出来。
“王妃,”他站在她身后三步处,“在下是不是给王妃添麻烦了?”
“麻烦倒没有。”苏清栀转身看他,“就是有点好奇。谢少谷主,你真是为了报恩才来的?”
谢怀瑾沉默片刻:“十年前,你救我时说的那句话,我一直记得。”
“什么话?”
“你说,‘活着才能报恩,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他看着她,“那时候我因体弱多病,自暴自弃,是你点醒了我。所以我发誓,总有一天要报答你。”
苏清栀搜索原主的记忆,确实有这么回事。原主虽然懦弱,但心地善良,当年确实救了个想投湖的少年。
“所以你学医,是为了救人?”
“是为了有能力保护想保护的人。”谢怀瑾目光柔和,“王妃,此去南疆凶险万分,在下定会竭尽全力护您周全。这是承诺。”
他说完微微一礼,转身离开了。
苏清栀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肩上一沉——墨临渊的外袍披了上来。
“聊完了?”他声音听不出情绪。
“王爷偷听?”
“光明正大地听。”他走到她身边,“他说得对,此去凶险。但你记住,能护你周全的,只有本王。”
苏清栀歪头看他:“王爷,你这是在宣示主权?”
“是。”他坦然承认,“你是本王的王妃,这辈子都是。旁人想都别想。”
她忍不住笑了:“那诊金呢?宣示主权也算服务,收费一千两。”
“记着。”他伸手揽住她的肩,“回马车吧,要出发了。”
车队继续南下。越往南走,天气越暖,景色也渐渐从北方的萧瑟转为南方的青翠。第三天傍晚,车队进入江南地界,在一个叫清水镇的地方落脚。
镇子不大,但客栈干净。一行人包下了整个后院。苏清栀刚进房间,就听见隔壁传来世子的惊呼:“王妃!快来看!”
她冲过去,只见世子房间的桌上,摆着个打开的木盒,盒里是一株通体漆黑的草药,散发着诡异的甜香。
“这是……”苏清栀瞳孔一缩,“腐骨灵花?这东西只长在南疆毒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墨临渊和谢怀瑾闻声赶来。谢怀瑾只看一眼就脸色大变:“快闭气!这花的香气有毒!”
但已经晚了。离盒子最近的两个护卫晃了晃,噗通倒地,口鼻流出黑血。
苏清栀立刻掏出解毒丸塞进两人嘴里,同时洒出药粉中和花香。墨临渊一剑挑飞木盒,盒子撞在墙上,摔得粉碎。
“检查所有人!”他厉声道,“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一番搜查,又在马厩的草料里发现三只毒蝎,在厨房的水缸里找到一窝毒蛙。明显是有人提前布局。
“对方知道我们的路线。”世子脸色难看,“而且算准了我们会在此落脚。”
谢怀瑾蹲下检查腐骨灵花残留:“这花采摘不超过十二个时辰。说明布陷阱的人,就在附近。”
墨临渊眼神冰冷:“墨七,带人封锁镇子,所有可疑人员全部扣下。”
“等等。”苏清栀拦住,“打草惊蛇反而不好。对方在暗我们在明,不如将计就计。”
她看向那株腐骨灵花:“这东西虽然毒,但也是配‘破蛊散’的君药之一。对方这是……给我送材料来了。”
“你的意思是……”
“既然他们想下毒,我们就假装中毒。”苏清栀眼中闪过狡黠,“王爷,陪我演场戏?”
一刻钟后,客栈二楼传出惊叫:“王妃中毒了!”
整座客栈顿时乱作一团。墨临渊抱着“昏迷不醒”的苏清栀冲下楼,嘶声大吼:“找大夫!快找大夫!”
世子红着眼眶大喊:“王妃要是有事,老子平了这镇子!”
谢怀瑾“慌乱”地翻找药箱,手抖得瓶瓶罐罐掉了一地。
这番动静,引得客栈内外的人都探头张望。墨临渊将苏清栀抱上马车,车队匆匆离开清水镇,驶向镇外荒山。
马车里,苏清栀睁开一只眼:“走远了?”
“嗯。”墨临渊仍抱着她,“后面有尾巴跟着,三个人。”
“才三个?”她撇嘴,“看不起谁呢。”
“要收网吗?”
“再等等。”她坐起身,“等他们靠近了,一网打尽。我倒要看看,是圣教的哪路神仙。”
马车驶入一片树林,天色已暗。突然,三支淬毒箭矢破空而来,直取马车车厢!
墨临渊揽着苏清栀飞身跃出,箭矢钉在车厢上,箭尾颤动。几乎同时,三个黑衣蒙面人从树上跃下,刀光直劈两人要害。
但刀到半空就停住了——因为世子和谢怀瑾的剑,已经架在了他们脖子上。二十名暗卫从四面八方现身,将三人团团围住。
“就这?”世子一脚踹翻一个黑衣人,“太敷衍了吧?”
黑衣人咬牙,突然咬破口中毒囊。但苏清栀更快,三根金针刺入他们下颌穴道,毒血还没流出就被封住了。
“想死?问过我了吗?”她蹲下,扯掉三人面巾,“哟,还是熟面孔——这不是永宁巷跑掉的那几个蛊人吗?怎么,乌蒙没了,换主子了?”
中间那人目露凶光:“圣女……教主不会放过你……”
“那就让他来。”苏清栀站起身,“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想要我的血,自己来取。再派这种小喽啰,我就把你们全炼成药渣。”
她摆摆手:“放了。”
世子愣住:“放了?”
“放。”墨临渊明白她的意思,“让他们带话。”
三个黑衣人连滚爬爬地跑了。等他们消失在夜色中,苏清栀才吐出一口气,腿一软。墨临渊扶住她:“撑不住了?”
“废话……装中毒也是技术活……”她靠着他,“快,补药……我要喝三碗……”
谢怀瑾立刻去熬药。世子指挥暗卫就地扎营。
墨临渊抱着苏清栀坐到火堆旁,看着她苍白的脸,低声道:“下次别逞强。”
“不逞强怎么引蛇出洞?”她闭着眼,“不过……对方确实急了。这说明我们方向对了。南疆,必须去。”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林深处,一双眼睛正盯着营地火光,手腕上的三眼蛇图腾,在月色下泛着诡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