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坐落在山谷深处,竹楼依山而建,夜色中灯火如星。阿依娜的母亲族人们听到消息,早早就等在寨门口。为首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巫医,脸上刺着繁复的图腾,眼神锐利如鹰。
“阿依娜丫头,这就是你说的贵人?”老巫医的声音沙哑,目光在墨临渊和苏清栀身上扫过,眉头紧皱,“一个毒入心脉,一个经脉尽碎。你们这是……”
“求巫医救命!”墨临渊抱着苏清栀,单膝跪地——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向人下跪,“只要能救她,本王什么代价都愿意付!”
老巫医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伸手按在他额头上。片刻后,她收回手,叹了口气:“燃血咒、蚀骨蛊毒、还有强行冲破血祭阵的反噬……年轻人,你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她又检查苏清栀的伤势,脸色更加凝重:“这丫头更麻烦。血灵芝只能吊着一口气,换血之术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两人都会死。你们确定要试?”
“试!”墨临渊和苏清栀几乎同时开口。
苏清栀还虚弱地加了一句:“要是死了……黄泉路上……继续算账……”
老巫医愣了愣,忽然笑了:“有点意思。行,老婆子就赌一把。阿依娜,带你阿婆她们准备药浴。年轻人,把丫头抱到竹楼上去。”
竹楼二层已经被清理出来,地上铺着干净的草席,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木桶,桶里是翻滚的深绿色药汁,散发着浓烈的草药味。
“脱衣,入浴。”老巫医言简意赅,“药浴能暂时压制毒性,稳住伤势。一炷香后,开始换血。”
墨临渊毫不犹豫,三两下脱去上衣,抱着苏清栀踏进木桶。药汁滚烫,烫得皮肤发红,但那股热力渗入体内,竟然真的缓解了毒素侵蚀的剧痛。
苏清栀靠在他怀里,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她只觉得浑身冰冷,只有贴着墨临渊的胸膛才能感觉到一点暖意。
“王爷……”她喃喃,“要是……这次真死了……你记得……给我烧纸……要金的……不要银的……”
“闭嘴。”墨临渊收紧手臂,“你不会死。本王还没跟你算清账,你怎么敢死?”
“那……说好了……”苏清栀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活下来……就去江南……我要买……最贵的药材……花光你的钱……”
“好,都给你花。”墨临渊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所以,给本王撑住。”
一炷香时间到。
老巫医带着两个中年妇人进来,手里捧着金针、银刀和各种药材。谢怀瑾和阿依娜也跟了进来,脸色凝重。
“开始吧。”老巫医点燃三炷香插在香炉里,“香尽之前,不能被打扰。阿依娜,让你阿公带人在楼下守着,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来。”
“是!”
竹楼外,世子已经布置好防线。五十名暗卫和苗寨的青壮年一起,将竹楼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知道,今晚不能出任何差错。
竹楼内,换血开始了。
老巫医先给两人灌下麻沸散,然后让谢怀瑾和阿依娜分别按住墨临渊和苏清栀的手腕。她自己则拿起银刀,在火上烤了烤。
“第一刀,开脉。”她手起刀落,在墨临渊和苏清栀的手腕上各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涌出。
但奇怪的是,两人的血颜色截然不同——墨临渊的血是暗红色,带着诡异的黑色丝线;苏清栀的血则是鲜红色,隐隐泛着淡金光泽。
“纯血破蛊体……”老巫医眼中闪过惊叹,手上动作不停。她用金针扎入两人伤口周围的穴位,引导血液流动,然后用特制的竹管将两人的手腕连接起来。
“第二刀,通脉。”她又在他们胸口各划一刀,这一次更深,几乎触及心脉。更多的鲜血涌出,顺着竹管开始交换。
墨临渊感觉自己的血正在流出,而一股温热的、带着奇异力量的血液正流入体内。那是苏清栀的血——纯血破蛊体的血,像滚烫的岩浆,所过之处,那些黑色的蚀骨蛊毒像遇到克星,疯狂逃窜、溃散。
但同时,剧痛也席卷全身。两股血液在体内冲撞、融合,像有无数把小刀在经脉里乱剐。他咬紧牙关,牙龈都渗出血来,硬是一声没吭。
苏清栀那边更惨。她本就经脉尽碎,此刻墨临渊的血流入,像洪水冲进干涸的河床,强行拓宽、修复那些破碎的脉络。每一寸经脉都在被撕裂又重组,那种痛苦远超她能承受的极限。
她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清栀!”墨临渊想动,却被谢怀瑾死死按住,“王爷!不能动!现在动一下前功尽弃!”
“可是她——”
“她能撑住!”老巫医厉喝,“丫头,你可是玄医门传人!这点痛都忍不了,怎么配当玄玑的徒弟?!”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苏清栀头上。她猛地睁大眼睛,瞳孔里倒映着烛火,嘴里喃喃念起玄医门的静心咒。渐渐的,她的呼吸平稳下来,虽然身体还在剧烈颤抖,但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老巫医满意地点头,继续操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香炉里的香已经烧了一半。
竹楼外,夜色渐深。山林里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有什么东西在爬行。守夜的苗寨青年不安地握紧手中的弯刀。
“阿公,你听见了吗?”一个年轻人小声问,“好像……有很多虫子……”
被称作阿公的老者——阿依娜的祖父,苗寨的前任族长——眯起眼睛看向黑暗的山林。忽然,他脸色大变:“是蛊虫潮!快!点火把!撒驱虫粉!”
但已经晚了。
黑压压的蛊虫如潮水般从山林涌出,铺天盖地,数量之多,几乎遮蔽了月光!有拳头大的毒蛛,有手臂粗的毒蛇,还有无数叫不出名字的怪虫,全都朝着竹楼涌来!
“守住!”世子大吼,长枪横扫,瞬间扫飞一片毒虫。暗卫们也纷纷出手,刀剑齐挥。
但蛊虫太多了,杀之不尽。很快就有暗卫被毒虫咬中,惨叫着倒地。苗寨的青年们虽然勇猛,但面对这种规模的虫潮,也渐渐支撑不住。
“顶不住了!”阿公咬牙,“阿依娜!上面还要多久?!”
竹楼里,阿依娜听到外面的呼喊,急得满头大汗:“巫医婆婆,外面——”
“专心!”老巫医头也不抬,“香未尽,不能停!停了他们俩都得死!”
阿依娜咬牙,继续按住苏清栀的手腕。她能感觉到,苏清栀的脉搏正在一点点变强,而墨临渊身上的黑色丝线也在逐渐消退。
有效!换血有效!
但外面……
竹楼的门窗开始被蛊虫撞击,发出砰砰的响声。有细小的毒虫从缝隙钻进来,被谢怀瑾用药粉杀死,但更多的毒虫正在涌来。
“这样下去不行!”谢怀瑾急道,“竹楼撑不住的!”
老巫医盯着香炉——最后一炷香,还剩三分之一。
“阿依娜,”她忽然说,“把你腰间的铃铛解下来。”
阿依娜一愣:“巫医婆婆,这是——”
“解下来,摇响它。”老巫医眼神深邃,“用你阿妈教你的那首曲子。”
阿依娜眼眶一红,用力点头。她解下腰间那串银铃,深吸一口气,开始轻轻摇动。
铃声清脆,在竹楼里回荡。那不是乱摇,而是一种奇特的节奏,像某种古老的歌谣。
奇迹发生了。
那些正在撞击竹楼的蛊虫,听到铃声后突然停止动作,然后在原地打起转来,像喝醉了酒一样。更多的蛊虫从四面八方涌来,却都在竹楼外十丈处停住,不敢再前进半步。
“这是……”谢怀瑾震惊。
“苗疆圣女的安魂曲。”老巫医轻声说,“阿依娜的母亲,曾是苗疆最后一位圣女。这曲子能安抚一切蛊虫,但每摇一次,就会折损摇铃者三年寿元。”
阿依娜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但她摇铃的手稳如磐石,眼神坚定。
香,还剩最后一点。
竹楼外,蛊虫潮被暂时挡住。但山林深处,云崖子拄着拐杖,阴冷地盯着竹楼。他半边脸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但眼中的怨毒丝毫不减。
“安魂曲……呵,小丫头片子也敢班门弄斧。”他掏出一个更大的骨哨,用尽全身力气吹响!
这一次的哨声尖锐得刺耳,那些被安魂曲影响的蛊虫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眼中重新泛起血红!
它们突破了安魂曲的压制,再次涌向竹楼!
“阿依娜!”老巫医急喊。
阿依娜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银铃上。铃声陡然变得高亢,硬生生又将蛊虫逼退数丈。但她七窍开始渗血,身体摇摇欲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香,终于燃尽了。
“成了!”老巫医猛地拔出金针,切断竹管。墨临渊和苏清栀手腕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墨临渊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看向怀里的苏清栀:“清栀?你怎么样?”
苏清栀缓缓睁开眼,眼神清澈,虽然还很虚弱,但那种濒死的灰败气色已经消失了。她动了动手指,居然真的抬了起来。
“王爷……”她声音很轻,但很清晰,“我好像……死不了了……”
墨临渊紧紧抱住她,抱得那么用力,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但危机还没解除。
竹楼外,蛊虫潮突破了最后防线,开始疯狂啃噬竹楼。整座竹楼摇摇欲坠。
“走!”墨临渊抱起苏清栀,一脚踹开竹窗,纵身跃下。谢怀瑾扶着阿依娜,老巫医和两个妇人也跟着跳下。
他们刚落地面,竹楼就轰然倒塌,被蛊虫彻底淹没。
云崖子站在虫潮后方,发出疯狂的大笑:“哈哈哈!逃啊!我看你们往哪逃!今夜,你们都得死在这——”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墨临渊放下了苏清栀,缓缓站起身。月光下,他的眼睛竟然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周身气势如山如岳,哪有半点中毒的虚弱?
“云崖子。”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威严,“你的死期到了。”
他抬手,掌心凝聚出一团金色的火焰——那是苏清栀的纯血破蛊体之血,在他体内融合后产生的全新力量。
火焰飞出,落入虫潮。
刹那间,万虫哀鸣,化作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