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偏殿里,烛火已经重新点燃。皇帝站在殿中央,看着满地狼藉——兰姑化成的灰烬、破碎的噬魂珠残渣、地上干涸的血阵,还有昏迷不醒的苏清栀、永宁公主和阿依娜。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拳头在袖中攥得死紧,指节都泛白了。禁军统领跪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太医呢?”皇帝的声音很平静,但那种平静下蕴藏着可怕的怒火。
“已经去传了,马上就到!”禁军统领额头冒汗。
墨临渊抱着苏清栀,坐在角落里。他的掌心还在渗血,但浑不在意,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怀里那个人身上。苏清栀的脸色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若不是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简直像个死人。
“临渊。”皇帝走过来,声音压低了些,“清栀丫头……怎么样?”
墨临渊抬起头,眼睛赤红:“父皇,救她。儿臣求您,无论如何,救她。”
这是皇帝第一次听到这个向来骄傲的儿子用“求”字。他心头一颤,蹲下身查看苏清栀的状况,越看心越沉。
“本命真火……她用了玄医门的禁术。”皇帝年轻时也见过世面,认得出这种手段,“这是燃烧生命换来的力量。这丫头……是真的拼了命了。”
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传朕旨意:太医院所有人,立刻到宸王府待命。把库里所有能用的药材,全部送去。告诉他们,救不回宸王妃,太医院所有人提头来见!”
“是!”
禁军统领连滚爬爬地去了。
这时,永宁公主呻吟一声,缓缓醒来。她眼神迷茫地看着四周,当看到地上的血阵和那颗已经不再跳动的心脏时,突然尖叫起来!
“啊——!!!”
“永宁!”皇帝连忙抱住女儿,“别怕,父皇在这儿!”
公主在他怀里剧烈颤抖,泪水汹涌:“父皇……我……我杀了人……我杀了嬷嬷……我还想杀更多人……我……”
“那不是你的错。”皇帝心疼地拍着她的背,“是那个妖妇给你下了蛊,控制了你。现在妖妇死了,蛊毒也解了,没事了。”
但公主还是哭得不能自已。她看着自己沾满血迹的手,又看看昏迷的苏清栀,突然抓住皇帝的手:“父皇!救救皇嫂!她是为了救我才……她才……”
“朕知道。”皇帝声音哽咽,“朕一定救她。”
太医院的人很快赶到,用软轿将苏清栀、公主和阿依娜都抬回了宸王府。墨临渊一路握着苏清栀的手,寸步不离。
王府里灯火通明。太医院院判亲自带队,十几个太医轮流给三人诊治。诊完脉后,院判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院判,”皇帝坐在外间,声音威严,“实话实说。”
院判跪地:“回皇上,永宁公主中了‘惑心蛊’,虽然蛊源已毁,但心神受损严重,需要静养至少半年,期间不能再受任何刺激。那位苗疆姑娘……强行使用安魂曲,又多次透支精血,伤了根本,恐怕……恐怕寿元已不足十年。”
皇帝闭了闭眼:“那宸王妃呢?”
院判的声音更低了:“宸王妃的情况……最糟。她本就经脉受损,这次又强行激发本命真火,全身经脉几乎全部断裂。而且……而且燃烧了太多生命本源,就算能保住性命,恐怕也……也活不过三年了。”
“哐当!”
里间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墨临渊站在那里,脚边是摔碎的茶杯,茶水溅了一地。他死死盯着院判,声音嘶哑:“你说……什么?”
“王爷息怒!”院判吓得伏地,“臣等一定竭尽全力——”
“竭尽全力?”墨临渊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你们能让她多活几年?一年?两年?本王要的不是这个!本王要她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地活着!”
他猛地转身,看向皇帝:“父皇,您说过,只要不违国法,许她一个愿望。现在儿臣替她许——儿臣要去找续命之法,无论天涯海角,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皇帝看着他眼中的决绝,良久,点头:“准。”
“谢父皇。”墨临渊躬身,然后看向院判,“在她醒来之前,吊住她的命。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
“是……”
苏清栀是在第三天傍晚醒来的。
她睁开眼睛时,首先感觉到的是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剧痛。那种痛深入骨髓,连呼吸都带着撕裂感。她想动一动手指,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力气。
“醒了?”墨临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费力地转动眼珠,看到墨临渊坐在床边,胡子拉碴,眼睛布满血丝,但看到她醒来时,眼中瞬间迸发出的光芒,亮得让她心悸。
“王……爷……”她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墨临渊立刻端来温水,用勺子一点一点喂她喝下。动作小心翼翼,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喝了几口水,苏清栀感觉好些了,这才有气力问:“公主……阿依娜……”
“公主没事,在宫里静养。阿依娜……”墨临渊顿了顿,“她折寿太多,但还活着。老巫医说,如果能找到‘千年雪莲’,或许能补回一些寿元。”
苏清栀松了口气,然后艰难地扯出一个笑:“那……王爷……欠我的账……又多了……救命费……得加钱……”
都这时候了还想着算账!墨临渊眼眶发热,凶巴巴地说:“加!把整个王府都给你行不行?!”
“行……”苏清栀眼睛亮了亮,“那……先记上……”
她还想说什么,但实在太虚弱,说着说着又昏睡过去。
墨临渊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接下来的日子,宸王府成了京城最热闹也最安静的地方。热闹是因为每天都有无数人送来补品、药材、甚至偏方;安静是因为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吵到那位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王妃。
永宁公主每天都会从宫里溜出来(虽然皇帝明令禁止她出宫),坐在苏清栀床边,一坐就是半天。她不太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有时候会掉眼泪。
阿依娜能下床后也常来。她脸色还是很差,但精神好了些。她告诉墨临渊,苗疆有一种传说,在极北之地的雪山上,生长着一种“冰魄雪莲”,千年才开一次花,能修补经脉,延年益寿。
“但那里是禁地。”阿依娜说,“传说有雪妖守护,凡是靠近的人,没有活着回来的。”
墨临渊听完,只说了一句话:“本王去。”
谢怀瑾劝他:“王爷,您现在血脉冲突还没完全稳定,去那种极寒之地,恐怕……”
“恐怕会死?”墨临渊看他一眼,“本王若是怕死,当初就不会娶她。”
他说得平淡,却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半个月后,苏清栀终于能坐起来了。虽然还是虚弱,但至少能自己喝药,能说完整的话了。
这天,皇帝亲自来王府看她。
“清栀丫头,”皇帝坐在床边,看着这个几次三番救了他女儿、救了他江山的小女子,心中感慨万千,“朕欠你太多了。”
苏清栀摇头:“皇上言重了。臣妾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皇帝苦笑,“这世上多少人,连该做的事都做不到。你救了永宁,救了太后,帮临渊铲除了圣教,还揪出了兰姑这个祸害……朕都不知道该怎么赏你了。”
他沉吟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所以朕决定,封你为‘圣心郡主’,享亲王俸禄,见朕不跪,见皇后不拜。另外,赐你‘免死金牌’一块,今后无论犯何罪过,都可免死一次。”
苏清栀愣住了。圣心郡主?免死金牌?这赏赐太重了。
“皇上,这……”
“不准推辞。”皇帝摆手,“这是你应得的。另外,朕已经下旨,彻查十五年前德妃之死。所有牵涉其中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的眼神冷了下来:“有些人,以为朕老了,糊涂了,就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这次,朕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天子之怒。”
苏清栀看着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心中明了——这场风波,还没有结束。
皇帝走后,墨临渊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谁的?”苏清栀问。
“南疆来的。”墨临渊拆开信,“阿依娜的父亲写来的。他说,圣教虽然覆灭,但还有一些余孽逃进了深山。另外……他提到一件事。”
他顿了顿,看向苏清栀:“他说,云崖子当年盗走的《玄医秘录》下半部,可能不止一本。因为他在清理圣教藏书时,发现了一些手稿,上面的笔迹和秘录很像,但内容……更邪。”
苏清栀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墨临渊声音低沉,“云崖子可能不是一个人。他背后,或许还有其他人。而那个人……可能还活着。”
窗外,秋风萧瑟。
一场风暴结束了,但另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