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当天的庄子,安静得诡异。
从清晨起,所有人都在为今夜子时做准备。药房被彻底清空,只留下一张巨大的紫檀木桌。桌上依次摆放着十二个玉盒——四味主药,八味辅药,每一味都价值连城,每一味都沾着血。
苏清栀换了身素白的衣裙,长发用银簪简单绾起。她正在逐一检查药材,指尖抚过玉盒边缘,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婴儿。
“蛟人泪十七颗,需碾成粉末,过细筛三次。”她低声自语,“鲛人绡用无根水浸泡六个时辰,取第三遍浸出液……地心炎髓需以文火煅烧十二个时辰,去其火毒……”
墨临渊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她眼底还有疲惫,但眼神亮得惊人,那是医者面对挑战时的兴奋与决绝。
“清栀。”他轻声唤她。
“嗯?”苏清栀头也没抬。
“若今夜失败……”
“不会失败。”苏清栀打断他,终于转过头,眼神坚定,“我苏清栀治病救人,从不说‘若失败’。要么成,要么死,没有中间选项。”
墨临渊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好。那就成。”
午时,玄真子被搀扶到药房。老道虽然捡回一条命,但元气大损,只能坐在特制的轮椅上指导。他逐一点过药材,最后目光落在墨临渊身上:
“王爷,引月华的阵法设在院中梧桐树下。今夜子时,您需赤足立于阵眼,双手托月华盏。届时太阴之气最盛,会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您要做的,是用身体承接其中三成,引导入盏,剩余七成需以自身内力化去。”
“化不去会如何?”苏清栀问。
“化不去,就会被月华冻成冰雕。”玄真子说得平静,“所以王爷,您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开始,便不能停。”
墨临渊点头:“明白。”
申时,李玄策醒了。他被赵莽搀扶着走进药房,看见桌上那些药材时,眼眶瞬间红了。他认得那些东西——每一味背后,都有人命。
“清栀姐姐……”他声音沙哑。
“醒了就帮忙。”苏清栀没看他,手上动作不停,“去把那些玉杵玉臼洗三遍,用无根水,不能沾一点油腥。”
“好。”李玄策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干。
酉时,阿依娜终于睁开了眼睛。她伤得太重,连坐起来都做不到,只能躺在厢房的床上,让人抬到药房门口。
“王妃……”她气若游丝。
“别说话,攒着力气。”苏清栀走到她身边,给她把了把脉,“你弟弟安全了,玄真子道长救出来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活着看完今晚这场戏——毕竟门票钱我都出了,你不看完我亏大了。”
阿依娜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好……我看……”
戌时,永宁公主和谢怀瑾准备好了所有辅助用具:九只特制的药鼎、八十一盏长明灯、还有从王府库房搬出来的那套“七星琉璃盏”。
“这套盏具是前朝皇宫旧物,据说曾用来炼制长生药。”谢怀瑾小心地摆放着,“希望今夜,它能再创奇迹。”
亥时初,庄子外突然传来喧哗声。
墨十七快步进来禀报:“王妃,庄子外来了三个苗疆打扮的人,说是阿依娜姑娘的族人,带来一味药材,叫……‘蛊心血’。”
阿依娜猛地睁大眼睛:“蛊心血?那是我阿爸的……”
话没说完,一个中年苗疆汉子已经冲了进来,看见阿依娜,眼眶一红:“阿依娜!你还活着!”他手中捧着一个血玉雕成的小瓶,递给苏清栀:
“王妃,这是族长——也就是阿依娜的阿爸——用自己的本命蛊心头血炼制的‘蛊心血’。族长说,此物可替代‘月华露’,效果更胜一筹,且不伤引月之人。他让我务必送到,说……说感谢王妃救他女儿,这点心意,请一定收下。”
苏清栀接过血玉瓶,入手温热。她打开瓶塞,一股奇异的甜香飘出,带着浓郁的生命气息。
玄真子深吸一口气,动容道:“真是蛊心血……此物需以本命蛊炼化心头精血,炼制者至少折寿五年。王妃,这是天大的恩情。”
苏清栀看向阿依娜:“你阿爸他……”
“我阿爸早就伤了根基,本就活不了几年。”阿依娜泪水滑落,“他用五年寿命,换一个救我、也救大家的机会……值得。”
苏清栀握紧血玉瓶,对那苗疆汉子深深一礼:“替我谢谢族长。这份情,我苏清栀记下了。”
汉子还礼,退了出去。
有了蛊心血,月华露的问题解决了。墨临渊不必再冒险引月华,只需要在催灵术进行时护法即可。
亥时三刻,所有准备工作完成。
庄子中央的梧桐树下,布置了一个复杂的阵法——不是引月阵,而是聚灵阵,用来聚集天地灵气辅助催灵术。十二味药材已经按顺序放入九只药鼎中,只等子时点火。
苏清栀站在阵眼位置,白衣在夜风中微微飘动。她身后站着墨临渊、李玄策、谢怀瑾、永宁公主,以及坐着轮椅的玄真子。
“我再重复一遍流程。”苏清栀声音清晰,“子时一到,我先点燃‘地心炎髓’与‘万年冰髓’,以冰火相济之力激发药性。然后依次加入辅药,每加一味,需间隔一炷香时间。最后加入蛟人泪粉和鲛人绡液,以及蛊心血——这是最关键的一步,三味必须在同一瞬间融合。”
“融合后会怎样?”李玄策问。
“会引发天地异象。”玄真子接话,“成功,则药成灵光冲天;失败,则药毁反噬炼药者。所以在那瞬间,所有人必须退到三丈外,只有王妃一人留在阵中。”
墨临渊皱眉:“不行,太危险。”
“必须这样。”苏清栀看向他,“药材之间有相生相克,只有我的纯阴之体可以调和。而且……”她笑了笑,“我若死了,你们记得把我的账本烧给我,下面也要花钱的。”
“别胡说。”墨临渊握住她的手,“你不会死。”
子时将至。
天上的月亮越来越圆,越来越亮,银辉洒满整个庄子。空气中有种莫名的压力,连风都停了。
“点火。”苏清栀下令。
李玄策和谢怀瑾同时点燃九只药鼎下的特制炭火。火焰先是赤红,随即在药鼎作用下变成幽蓝、淡金、乳白等九种颜色,煞是好看。
苏清栀打开第一个玉盒,取出地心炎髓碎片,投入第一个药鼎。赤红晶体入火即燃,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紧接着是第二个药鼎——万年冰髓髓核投入,乳白光芒炸开,与红光形成鲜明对比!
冰与火的能量在阵法中冲撞、交融,发出“嗡嗡”的轰鸣声。整个庄子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第一味辅药——龙血晶粉!”苏清栀喝道。
永宁公主小心翼翼地将粉末投入第三个药鼎。药鼎中腾起一道血色烟柱,融入冰火光芒中。
一炷香,又一炷香。
辅药一味味加入。阵法中的光芒越来越盛,九色交织,将夜空都映照得如同白昼。药香浓郁得化不开,闻一口都觉得神清气爽。
到了第十一炷香时,苏清栀打开了蛟人泪和鲛人绡的玉盒。
“准备退后。”她声音平静。
墨临渊等人退到三丈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阵中。
苏清栀深吸一口气,双手各执一样,同时投入最后两个药鼎!然后她抓起血玉瓶,咬开瓶塞——
就在这一瞬间!
庄子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轰——!!!”
紧接着是喊杀声、兵刃交击声、还有墨十七的怒吼:“有敌袭!保护王妃!”
一支漆黑的箭矢破空而来,直射阵中的苏清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