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栀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发现自己躺在墨临渊房间的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床头点着一盏小油灯。房间里没有人,但门外有低低的说话声。
“……后山发现了一个临时营地,有生活痕迹,但人已经跑了。”是墨十七的声音,“看痕迹,至少有三个人在那儿待过,时间不超过两天。”
“找到什么线索?”墨临渊问。
“这个。”墨十七的声音顿了顿,“在营地火堆灰烬里发现的,没烧干净。”
一阵布料摩擦的声响。然后是墨临渊冰冷的声音:“圣教的标记。他们果然在附近监视。”
苏清栀静静听着,脑子里的混沌渐渐散去。她想起晕倒前的事——药圃里的陶罐,血线蛊幼虫,还有……那声遥远的叹息。
是教主吗?他在附近看着她晕倒?
她撑着坐起来,发现枕边放着她的小本子和一支炭笔。本子翻开的那页,上面是她昏迷前匆匆记下的几个字:“最后一步……时辰……血……”
字迹潦草,她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来。但看着这些字,那些破碎的记忆又浮现出来。
门被推开了。墨临渊端着药碗进来,看见她坐着,眉头一皱:“谁让你起来的?”
“我自己让的。”苏清栀接过药碗,闻了闻,是安神补气的药,“王爷,搜山有结果了吗?”
墨临渊在她床边坐下:“有个临时营地,人跑了。找到了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焦黑的布料,上面有一个暗红色的图案——扭曲的蛇形,蛇口咬着一颗心脏。
圣教的标志。
“他们离庄子这么近……”苏清栀握紧药碗,“是为了观察我?”
“不止。”墨临渊看着她,“那个营地正对着药圃的方向,地势高,用千里镜能看清药圃里的一举一动。他们知道你每天会去药圃活动一个时辰。”
也就是说,她这三天在药圃里散步、休息、跟永宁公主说话,全被人看在眼里。
苏清栀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那个陶罐,”她问,“处理了吗?”
“烧了。”墨临渊说,“谢大夫配的燃料温度很高,连罐子带蛊虫,烧得一点不剩。阿依娜检查过,没有残留。”
“那就好。”苏清栀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皱眉,“不过……我总觉得,这事太简单了。”
“简单?”墨临渊挑眉,“你晕倒了,这还简单?”
“不是这个意思。”苏清栀摇头,“我是说,如果教主真的需要我清醒时取血,那他埋蛊虫的行为……很矛盾。血线蛊幼虫虽然阴毒,但进入人体后至少要七天才能成熟。七天时间,足够你们发现异常并给我解毒了。他为什么要做这种打草惊蛇的事?”
她看向墨临渊:“除非,他的目的根本不是让我中蛊。”
“那是什么?”
“是让我晕倒。”苏清栀说得很慢,“我今天晕倒,是因为强行回想记忆导致魂魄不稳。而魂魄不稳……会怎么样?”
墨临渊眼神一凛:“玄真子说过,魂魄受损者如果情绪剧烈波动或强行回忆,可能导致记忆彻底混乱,甚至……失忆。”
“对。”苏清栀点头,“如果我失忆了,忘记了圣教的事,忘记了教主的威胁,那我的警惕性就会降低。等他三个月后来取血时,我可能毫无防备。”
房间里安静下来。
油灯的火苗跳动,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所以,”墨临渊缓缓开口,“埋蛊虫是假,刺激你回忆、引发魂魄不稳才是真。”
“很有可能。”苏清栀按了按太阳穴,“而且他成功了。我今天晕倒,就是因为想起了太多事……虽然现在记忆还清晰,但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忘掉什么。”
她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抓过枕边的小本子,翻到最新一页,开始快速写字:
“第一,圣教教主需要我的纯阴之血,时间在三个月后月圆之夜。”
“第二,教主可能在庄子里有眼线,或者他本人就伪装潜伏。”
“第三,我的魂魄受损,不能强行回忆,否则可能失忆。”
“第四,欠墨临渊的债,目前本金加利息约十六万两,需尽快还清。”
“第五……”
她写到第五条,笔尖顿住了。第五条该写什么?她总觉得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没记下来。
“想不起来就先别想。”墨临渊拿过她的本子,看了眼上面的内容,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第四条跟前面三条画风不太一样吧?”
“哪里不一样?”苏清栀理直气壮,“还债是头等大事!万一我失忆了忘了欠您钱,您不就亏了?我得记清楚,这是对您负责。”
墨临渊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苏清栀,有时候本王真想敲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全是算盘珠子。”
“敲坏了您得赔。”苏清栀护住脑袋,“很贵的,至少一万两。”
墨临渊:“……”
门外传来敲门声。阿依娜的声音传来:“王爷,王妃,道长说有新发现。”
两人来到药房时,所有人都聚齐了。玄真子坐在轮椅上,面前摊开一本泛黄的古籍,书页上画着复杂的阵法图。
“老道查了圣教典籍,”玄真子指着图说,“血神转生需要的不仅仅是纯阴之血,还需要‘七情引’——也就是喜、怒、忧、思、悲、恐、惊七种极致情绪下的心头热血。每一种情绪的血,需要单独收集,分装七瓶,在月圆之夜按顺序使用。”
苏清栀愣了:“七种情绪?他要收集七次我的血?”
“不是七次。”玄真子摇头,“是一次取血,但要在取血过程中,让你经历这七种情绪的剧烈波动。每波动一次,心头血的性质就会变化一次。施术者需要在极短时间内完成七次取血,每次只取一滴。”
一次取血,七次情绪波动?这怎么可能做到?
“所以,”墨临渊脸色沉了下来,“他这三个月的布局,是为了制造能让清栀在短时间内经历七情剧烈波动的场景?”
“恐怕是的。”玄真子叹气,“而且按照典籍记载,这七情引必须自然发生,不能是药物或外力强行催动。也就是说,他必须设计一系列事件,让王妃在取血现场,真实地产生这七种情绪。”
房间里一片死寂。
这是什么变态的术法?!
苏清栀忽然笑了,笑得有点冷:“我算是明白了。药圃的蛊虫是为了让我‘恐’,今天的晕倒和记忆混乱是为了让我‘忧’。接下来还有五个情绪等着我——喜、怒、思、悲、惊。他在一步步铺路。”
李玄策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王八蛋!把清栀姐姐当什么了?!情绪的傀儡吗?!”
“冷静。”苏清栀反而最平静,“既然知道他的目的,我们就有应对的方法。他不是要七情吗?我们给他演一场戏。”
“演戏?”众人看向她。
“对。”苏清栀眼睛亮了起来,“他想要喜,我们就演喜;想要怒,我们就演怒。只要控制好情绪的程度和时机,说不定还能反过来算计他一把。”
墨临渊看着她:“你有把握?”
“没有。”苏清栀实话实说,“但总比被动挨打强。而且……”
她看向墨临渊,忽然狡黠一笑:“王爷,您说如果我演得好,让教主计划失败,算不算立了大功?朝廷那十万两黄金的悬赏,能不能分我一半?”
墨临渊:“……”
都这时候了,她还在算钱!
但不知为什么,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墨临渊心里那股压抑的怒火,突然散了些。
“行。”他说,“如果你真能演到让教主失败,十万两黄金全给你,本王一分不要。”
“真的?!”苏清栀眼睛更亮了,“立字据!”
“立。”
“那演出的劳务费呢?情绪消耗费呢?还有可能受伤的医疗费、精神损失费……”
“苏清栀。”
“在!”
“你再算账,本王就把你的账本烧了。”
“……哦。”
苏清栀闭了嘴,但眼睛还在滴溜溜转,显然在脑子里继续算。
阿依娜看着这一幕,小声对李玄策说:“我怎么觉得……教主可能会输?”
李玄策点头:“因为他不知道,他要算计的这个人,脑子里除了七情六欲,还有一本永远算不完的账。”
而有时候,账本比刀剑更难对付。